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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思量(第1页)

赵经纶做了?梦。

梦里他又瞧见儿时冬日的晴天,这在煊都委实难得?,院角贴着宫墙处探出几枝红梅来,他捧着袖炉自书?桌前透窗朝外瞧,不?多时,那艳色的蕊渐渐沉下去,再抬眼时,乌云又封了?顶。

很快开始飘雪,赵经纶差内监将小插屏挪到窗前,挡住斜飘至桌上的雪,却依旧舍不?得?关窗。

内监便又将炭盆抬过来一些,赵经纶摇头制止,正色道?:“我不?冷,父皇不?喜欢我太娇贵。”

“殿下?如此勤勉好学,实乃我朝幸事。”那内监方才?笑着恭维一句,忽听得?身后帘响之声,不?过转身须臾,大?梁天子已经入了?书?房,室内诸人连忙行礼拜过。

彼时隆安帝尚且不?信佛,屏退众人后他快步行至桌案前,问:“今日?读的是什么?”

赵经纶读书?实在用功,刚才?七岁,便已让蒙训先生授无可授,隆安帝得?到这消息后没有立即让其出阁讲学,反倒放了?他半年的假,叫他自由学些书?目,由自己来考。

“今日?读的是《原道?》,”赵经纶将桌上书?册举起来,双手捧到隆安帝眼前,他已经将书?段背得?很熟练,一字一句道?,“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1]”

隆安帝沉默须臾,问:“你如何理解这句?”

赵经纶说:“这是在说仁义道?德施行之法,重在己身,应当修己以养德,施德以惠人。”

隆安帝没有流露出不?耐,只说:“再具体些。”

赵经纶想?了?想?,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掩在眼睫之下?,想?起近些日?子听得?宫中?太监所传序州大?雪以致饥荒,便答:“若有白粥一碗,灾民?三人,则应均而分之,使人人得?食,此即为施德惠人,践行仁义。”

“可这粥填不?满其中?任意一人的肚子,人心得?不?到满足,你又凭何认定他们均会以为你所施为‘仁’?”隆安帝盯着他,缓声道?,“若是反而均开口怨怼、指你不?仁呢?即便不?会有此情形,若是再有另一人也?端着碗粥,便可轻易再将这三人吸引过去,仁者有二时,你又当如何使其归顺?”

“这样的仁,未免太脆弱太虚浮了?些。”

赵经纶一愣:“我。。。。。。”

他绞尽脑汁,终究只能颓丧地开口道?:“儿臣不?知,望父皇解惑。”

正值盛年的大?梁帝王压低了?声音,寒声道?:“杀二者,留一人。”

赵经纶神色骇然?,几乎瞬间瞪大?了?眼,立即抬头想?同父亲对视,可隆安帝刚才?下?朝,还没有摘掉他的冠冕,他瞧不?清父亲的神色,只听他继续道?:“置粥于前,任其相争,胜者得?,败者死——可这人并非是你杀的,乃是那为得?粥而活命之人所杀,他喝下?了?你的粥,就背负上两条人命,此事天知地知、你知他知,他既无法对抗你,若又不?想?背上杀人恶名,便有了?绝对的把柄握于你手中?。”

隆安帝伸手覆上这位嫡长子的额发?,淡然?道?:“他不?仅会听你差遣,为证自己所行正道?,还会奉你为仁主——这才?是牢固的、具体的‘仁’。”

“经纶,你要学的还有很多,今日?不?过是父皇给?你上的第一课。”

赵经纶惶惶之间,觉得?身前之人已然?不?再是父亲,他好似全然?舍弃了?怜悯,化为叫人深深战栗的鬼面,可他一个反驳的字也?不?敢说,只能压下?胃间的翻涌,在黏腻腥潮的感受中?闭了?目,颤着声回答道?:“。。。。。。是。”

再睁眼时,他只看见雕花木窗间漫进了?些许水汽。

赵经纶慢吞吞下?了?床,他竟梦见这样久远的过去,可五岁之前的事情他已经再记不?清,生母白氏的面容溶化在雨里,又随水珠一起溅落到井中?,被煊都的凛冽寒风冻住了?——她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浑身挂满了?霜棱与碎冰。

赵经纶一把推开窗,屋内烛火扑灭两支,内室登时盈满了?潮气,可他满不?在意似的,任由斜雨濡湿自己的脸。

他已再没了?困意,寂寥之中?,忽的又忆起梦中?隆安帝所言。

这些年里,他已经全然?见证了?许多类似的做法,因而他不?得?不?承认,隆安帝的确始终将权力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他是大?梁绝对的掌控者,一旦有威胁的影子出现,都会被及时绞杀。

二十三年前的白家?如此,十四年前的郁家?亦如此。

——宁州密信一事,是由当时的兵部尚书?余怀生所报,许是流言搜集不?易,来报之日?郁珏已经获得?翎城终战胜利,南境形势一片大?好。

兹事体大?,余怀生于养心殿私下?禀明,没有妄然?奏于朝堂之上,彼时赵经纶尚只十四岁,还未正式出入朝堂,仅仅陪伴隆安帝左右,那日?来禀时他也?在,余怀生话?未尽时,他已然?可以想?到隆安帝应当是何等勃然?大?怒。

可是没有。

他那日?未能在父亲面上窥见愤怒,似是早有预料,余怀生甚至未被允许将此事诉于朝堂,翻年之处朔北战事再起,隆安帝便绕开五军营,直接将九万抚南军尽数调派至青州,郁珏兵权已失,赵经纶以为此事便这样过去。

但同年夏末,南疆残部苟延残喘,布侬达夜袭抚南侯府,杀死郁珏,又掳走郁家?三子,消息很快传到煊都——彼时宁州虽无兵可去救,但其毗邻的攀、楣二州几千守备军还在,隆安帝却闭口不?谈,未曾派出。

直至三子被放归,他才?从煊都派人前去安抚,又令郁涟为承袭抚南侯之位,自此再未向?郁家?交回过兵权,却引得?彼时朝野上下?一片颂扬,称其宅心仁厚,不?忍忠骨泉下?寒心,实为保全郁家?子嗣血脉。

此事赵经纶知道?得?很清楚,冬祭询问玉奇那夜,也?不?过想?要试探他对自己的忠诚——大?抵玉奇的确将他当成救命恩人,宁州往事桩桩件件,并无撒谎隐瞒之处。

赵经纶关了?窗,起身再回屋时没有再往榻上去,屋内没了?风,幽微烛火映在他眼中?,一丝摇颤也?无,他花了?二十多年,终于逐渐理解隆安帝的一切。

。。。。。。他们是父子,亦是同类,更是敌人。

隆安帝推着他行到今日?,他已经只能做帝王,做不?得?臣子,更遑论闲王。

檐下?雨水淅淅沥沥,煊都的一切都被模糊,黝黑的夜里没有圆月星子,鸟雀虫蛙也?保持着静默,萧条之中?,惟有风声可以被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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