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把小傻子从西胡人手里救出来,回营帐的路上,他一直絮絮叨叨地跟我说话。
他说让我把他变成一个小挂件,他要挂在我腰上,抱着我的腰带,跟着我去任何地方。
此刻,我竟希望这天马行空的幻想能够成真。
可现实永远不是话本。
五千禁卫披坚执锐,封堵了所有出路。
“先送王爷回府。”我艰难地开口,嗓子生痛。
我扶着小傻子上了马车,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手指的颤抖,揭下他脸上的易容面具,细细地擦拭着他的脸。
他仍然直直地盯着我,大眼睛里充满恐惧和希冀。这是溺水者望见唯一一根浮木的眼神,是垂死者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眼神。
他的眼睛亮得发光。
我不敢再面对这样的眼神,艰难地垂下了眸。话还未出口,我已然喘不过气,喉口灼痛。
可我必须说下去。
“我把御风暗卫营留给你。”我说。
小傻子木然地盯着我,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他声音沙哑如破锣:“别……”
我说:“要是他欺负你,你拿小本本记下来,等我回来收拾他。”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艰难地阻止我:“别说……”
真气和内力也掩盖不住我的颤抖了,我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闭上眼睛。每说一个字,就有一把锋利的钢刀插入我的心脏,可我咬牙说了下去:“你……等我一段时间,等我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接你回去……”
小傻子抓住我的手,哀求地、惊惶地、绝望地看着我:“别说……出来……”
他知道我要说什么,我也知道。
“阿翊,对不起。”我吻他。我说。
他眼里的光完全熄灭了,变得死寂,木然,了无生机。像是一间燃满烛火的房屋,涌入劲风,烛火齐熄,亮堂的房屋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什么也看不见。
我点亮了他眼里的星星,又亲手摧毁了他的希望。
我把他变成了温室里的花,又把他推入风刀霜剑。
我承诺了美好的未来,却带不走他。
再也看不了他这样的表情,我狠狠地把他按入怀中,似乎力气足够大,就能让他融入我的骨血,再不分离。
一滴温热顺着下颌滑落,我闭了闭眼睛,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地说着话。这些年学会的哄人全部忘了,我又变回最初的无所适从。
我说让他等我半年,说我每天给他写信,说我将来挨个给他报仇。我不停地说着,因为一停下来,我就会意志软弱。
可我不能犹豫。
我必须站在和大楚皇帝平等的位置,甚至更高的位置,才能光明正大地带他逃离这伤心苦海。
我要持着剑,才能护他一世无忧。而持剑的代价,是松开抱着他的手。
放下剑,护不了他。
执起剑,无法抱他。
我一遍遍地说对不起。他对我强调多次,对不起是不熟的人说的,我不可以说对不起。可是此刻我反复地说着,只盼望他能生气,骂我,打我。让我能在离开前,哄他最后一次。
可是他只是哭着,伤心又绝望。我抱着他,却茫然地说不出任何哄人的话。
他不哭了。他擦干净眼泪。他推开我。他让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