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坐在轿辇上,将桑落锁在目光之中。见她始终没有再看自己一眼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邬家人都散了,就剩她在这里独自义诊。
寒冬腊月,满山梅香。
富贵人家是来赏梅的,谁真愿意在这冰天雪地里站着施粥呢?所谓行善,都只是做做样子,为的也是他们自己将来有更好的福报。
只有她。
她是在认真地对待着生命。
在这漫山的雪色里,她一袭青衣端坐于尘世之间。眉眼垂敛,纯净的面容泛着慈悲的光。
世人谤她,笑她,篾她,说她出身低贱卑微,企图用那些龌龊的淤泥来玷污她。
殊不知,一微尘中现刹海,一花可观世界,一叶可见如来。
她只需静静地坐在那里,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识她之人皆甘愿化身为金刚护法。
桑陆生如是、元宝和倪芳芳如是、柯老四、夏景程和李小川如是、顾映兰、邬宇和桑子楠如是,甚至莫星河也对她保留了一丝善。
颜如玉凝望着她,温柔地扬起唇角。
世人皆爱她的“佛相”,而他更爱她的“我相”。
喜欢她在他面前慌张、掩饰、撒谎。
喜欢她在他面前战栗、迷离、失神。
这才是真实的她,有血有肉的她。
恐怕她自己还未完全察觉到,其实她早已将情绪都投射在他这里。喜、怒、哀、乐、惊、惧、还有情和欲。
比如刚才那一个眼神,满含凉意,他已察觉出她在恼怒。
她恼他什么呢?
是气他将邬宇送到边境去吗?
颜如玉承认自己的手段有些卑劣。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行事不怎么光明磊落,只因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要活,就得靠自己。
要她,也得靠自己。
若不是邬家人一门心思求仕途,他又如何能鼓动得了他们?邬家戍边,对太妃、朝廷、邬家都是最好的选择。
不去戍边,邬家必然还会选择联姻来成就子孙的仕途,邬宇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想来邬宇也懂这个道理,即便现在不明白,戍边七年,也足够他想通了。
他看向一旁的知树。
知树立刻上前来。
“去添个炭炉和一壶热茶。”隔得这么远,他都能看见她被冻得通红的指尖。邬家人当真没有半点良心。
知树点头,很快从邬家取了两只炭炉来,放在三个人之间。
倪芳芳一见知树,顿时想到喝鹿血酒那夜的事,有些不知所措地捏着袄子的滚边。好在知树并没有看她,只是埋头将银炭烧红了,盖上丝网,又放上一壶热茶,三只杯子,还放了一碟子点心和一大包瓜子。
瓜子给谁,不言而喻。
倪芳芳看到瓜子,尴尬的情绪顿时一扫而光,甚至险些要笑出来。知树却依旧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地对着桑落低声道:“桑大夫,公子让添的。”
桑落眼皮都没抬,只轻轻“嗯”一声,继续替人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