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陈霜说。
沈灯咽下梨核,上下打量他。
陈霜在宫中呆了五六年,一直跟着杨执园,杨执园又是官家身边最贴心的内侍,许多妃嫔侍寝之事,大都是杨执园去安排。官家劳累,免不得要用些药丸子甚至古怪器具,妃嫔们为了争宠,更是花样与姿态百出。
陈霜见过,也在门外静守过,什么浪荡话语、长吟短叹都听过,对床帏里头发生的事儿,实在是万分清楚。
沈灯惊愕过后,总算问出一句:“从你口中说出,怎么像是别人的事儿一般?”
陈霜也惊讶:“不过是睡了一次,有什么要紧?”
沈灯想了又想,觉得此事倒也没说错。陈霜心里头,只有明夜堂和靳岄的事情永远排在首位。
陈霜想起仍被自己丢在谷仓里的郑舞,心生一丝愧疚:“他若不高兴,我给他点儿银钱安抚安抚。”
沈灯:“只怕会更不高兴吧。”
两人沉默片刻,都笑了出来。沈灯拍拍陈霜脑袋,就像少年时教他武艺时一样。
“郑舞这人,你中意么?”
“还行吧。”
“纪春明呢?你也中意?”
“差不多。”
“……”沈灯再度沉默,“这样三心二意可不行。”
陈霜笑了一会儿,正色道:“就当作新懂了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
与郑舞的翻云覆雨是一种新鲜体验。他不能人道,被郑舞拿捏摆弄时,却并不觉得自己失了男人的身份。郑舞这人有趣在,他自小在海上过活,许多想法念头和大瑀人完全不一样。
他命陈霜喊他名字,陈霜只是闭嘴看着他笑。郑舞也不坚持,便换自己来喊陈霜名字。动情时那寻常的两个字钻入耳中,连陈霜也觉得心口震动,涌出陌生的狂喜。
他身为寻常人那一部分被郑舞补足了。他不应为那一两银子造成的残损感到愧疚或恶心。两头怪物赤条条缠在一起,天地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若有上神,它原来也容许有人这样喜爱陈霜。
与沈灯在马厩旁一番长谈,陈霜渐渐觉察自己对待郑舞确实很不地道。
如果他面对的是纪春明,绝不会点了纪春明穴道,把人扔在冷飕飕的谷仓里放着。
但他转念又想,如果是纪春明,他绝不会把自己是阉人的事实如此直接坦白全盘托出。
纪春明善良,他会怜悯自己。陈霜却偏偏憎恶怜悯。
他需要有人粗鲁踹他一脚,有人在他说“停手”的时候仍固执砸开他的壳。一切相互袒露的时候,他还需要有人用野兽的目光舔他,被他冷言讥讽也不肯转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