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乃偏安之地,燕王驻军于此,泼天富贵蜂拥而来。
无数宴请邀约、献宝献礼不绝,冲着?燕王楚明瑱的名头,愿捐十万钱帛给燕王军的也大有人在。
有人?赶着?上门送钱,楚明瑱自然不会把军资往外推,索性在画舫上摆了宴席,邀请扬州欲投向燕王的官员世族赴宴。
暮春时节,二层楼高的画舫穿过扬州瘦西湖桥洞,船上丝竹阵阵,楼船漾起十里?烟波。
燕知微站在画舫的船头,看着?桥洞的阴影遮住画舫,在漆黑中,他声音淡淡道,“连总管,今日宴席恐怕不太平。”
王府总管连英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他是燕王亲卫的首领,武功深不可测。
“照燕大人?的吩咐,一切都办妥当了。”
连英的拂尘搭在肘间,笑容不变,道:“燕大人?且回宴席吧。主子片刻不见您,就该下意识寻您了,可别?教主子担心。”
“在下已经挂印离去,现是白身,总管折煞了。”燕知微见他不改口,无奈道,“连总管,可别?随着?那些家伙一般取笑我。”
燕知微说的,是他时常被相熟的燕地将帅喊“王妃”的事情,这?是他们知道他与王爷的关系,也?促狭他们感情好。
他们越是敢喊,越是心中知道那是玩笑,笑笑就罢了;但?连英是王爷身侧老仆,若他也?这?么?认为,燕知微就笑不出来了。
连英似乎看穿了他的局促,道:“主子重用燕大人?,区区幽州刺史,自然不必在意。”
连英随着?楚明瑱从?宫廷走出来,自然明白他选择的主子是多么?雄才伟略,得他青眼,燕知微的前途可不止如此。
“借总管吉言。”燕知微道。
两人?皆默契一笑,把“从?龙”二字咽下不提,心如明镜。
“回头见,连总管。”燕知微一身月白色长袍,春风盈袖,眉眼更如春风。
他拢起袖,摸了摸袖中短刃,走回画舫之内。
宴席地点在画舫二层,走入船舱,只见明灯耀目,光辉四射,二十四立屏上各绘着?山水花鸟鱼虫。每个?立屏下,皆摆着?食案与座位,列席的豪客正饮酒作乐。
如此景象,正是:
丝竹管弦,不绝于耳;曼舞轻歌,美轮美奂。
宴席最上首的位置,坐着?一袭玄色常服的燕王楚明瑱,他正自斟自饮,就算不披甲胄,气度亦超绝于当世。
兴许是他身上的血腥煞气太可怕,这?些被请来表演歌舞的美人?,纵然会偷眼看这?位姿容俊美的年轻王爷,却只敢去撩拨下方的客人?,不敢靠近上首处。
歌舞不停,燕知微回到宴席中。
他一身月白,没有丝毫避让之意,径直从?美人?飘动?的水袖间穿过,又纤尘不染,如破水而出的一朵濯濯莲花。
在美人?如云的扬州,他的风度如神仙,这?般款款凌波而来,身姿似梅花瘦影,眼尾一点泪痣,越发勾魂摄魄。
方才自顾自饮醉,心思不在歌舞上的燕王爷,此时端着?酒杯,静静地瞧着?接近的臣子,似是等到该等的人?,唇角微微勾起。
“舍得回来了?”楚明瑱放下酒盏,向椅背靠去,姿态慵懒随意,示意他来身侧坐。“坐,陪本?王饮酒。”
燕知微一身月白,穿过水袖时,不免沾了点脂粉香气。
闻言,他只是拢着?袖向他作揖,然后?坐在他身侧,一同观歌舞。
今日能?列席的,都是广陵最顶端的豪奢人?物,没一个?来历小。
宴席上没有燕知微的座位,他却能?坐在王爷身侧,这?是什么?待遇?每个?人?心里?都在犯嘀咕。
“主公。”燕知微跪坐在他身侧,双手自然垂落在膝上,轻轻唤他一声,“您醉了吗?”
楚明瑱拣了个?金杯,给?他倒酒,“美人?在侧,酒不自醉人?自醉。”
“美人?众多,主公说的是哪一个??”燕知微也?不推拒,欣然接过金杯,饮下,身上顿时温暖些许。
“当然是眼前人?。”楚明瑱撑着?下颌,低声笑道,“本?王没看旁人?。倒是燕先生,一身脂粉香气,熏得慌。”
燕知微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没什么?香粉味。
他抬头,看燕王笑意加深,显然是促狭他,才无奈道,“主公醉了。”
变化很快就来了。
当白刃穿透屏风时,一名盐商吓得两股战战,倒退两步,顿时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