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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李斯闻听，吓得脸色蜡黄，赶忙阻止道：&ot;廷尉万万不可这样讲，要被灭族的！&ot;

尉缭哈哈大笑，道：&ot;李兄看来是胆子越来越小了！是官做大了，地位高了吧？富贵功名不过身外之物，生不俱来，死不俱去，何必为功名利禄所累？难怪说官者，管也，不仅是管别人，管属下，自己也把自己管起来，被名缰利索束缚得不敢越雷池一步。事实即是如此，怎不可讲？&ot;

李斯一下子噤了声。他胆怯地看了看窗外，窗外无人走动；又谨慎地瞅了瞅房门，房门也紧掩着，这才稍稍平静下来，小声地对尉缭说，&ot;廷尉万勿介意，我这是为你好……&ot;

尉缭道：&ot;无妨！无妨！我这廷尉虽然有人看得很重，我却视若鸿毛。当初我本不愿在秦为官，是秦王执意将我留下的。我们是私下交谈，并非诽谤朝政，李兄莫虑！&ot;说到这里，尉缭忽然记起了什么，问：&ot;李兄还记得当初陛下为秦王时我和你说过的话吗？&ot;

李斯摇摇头，说：&ot;斯不记得了。&ot;

尉缭道：&ot;我说过，秦王少恩而有虎狼之心，设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如今秦王既为天下之主，果然是穷奢极欲，鱼肉百姓！他不顾民力，不恤民情，大兴土木，大造宫室，数十万百姓被驱赶役使，不胜其苦。六国宫室极尽奢华，耗费巨大，其他离宫别馆、亭台楼阁更是雄伟嵯峨，弥山跨谷，成群连片，富丽堂皇。关中有宫三百，关外已有四百，东西八百里，宫殿相望属，如此修建无休，百姓怎堪其苦？我真担心，照此下去，秦祚将不永矣！&ot;

李斯越听越害怕，几次摆手阻止尉缭不要再讲，尉缭却当作没看见，继续说道：&ot;陛下好大喜功，建宫殿也唯高唯大，似乎不如此，不足以显示皇帝的威严。新近开始兴建的阿房宫仅前殿便要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坐万人，下可建五丈旗。前殿四周还要修阁道，向南直抵终南山，向北跨过渭水，与咸阳宫相连。殿门要用磁石制作，以防私带兵器入宫……如此浩大的工程古来未有，空前绝世，陛下只想到张扬自己的权威，极尽自己享乐，却全然不顾百姓死活。如今六国方灭，百姓久经战乱，极须休养生息，陛下却不知爱惜人力，这不是要把一个新建的王朝推向绝路吗？&ot;

&ot;不……不要再讲了，要杀头的！&ot;李斯的额头上布满了豆粒大的汗珠，身上也已是汗涔涔的，说话也有些口吃了。

&ot;无妨，无妨！事实如此，又非编造，何人不知，哪个不晓？&ot;尉缭示意李斯不必惊慌，又接着说，&ot;骊山寿陵，陛下已营造三十余年。三十年来，有多少建陵人死于陵地？又有多少财力无端消耗？李兄既为丞相，想必不会不知。如今李兄不仅不去劝说陛下，反而即将总管建陵之事，这岂不是助长奢侈之风吗？古之忠臣多以匡正君王为己任，李兄既为丞相，不去谏阻陛下为非，反而……&ot;

&ot;缭兄，不必再说了。&ot;李斯难堪至极，叹着气，低头不语。

尉缭的激动情绪稍稍镇定下来，道：&ot;好了，我不说了。我知道这番话没有多少用处，但即将离别，还是说出来为好，以后再想说也无机会了。&ot;

&ot;怎么，缭兄欲往何处？何谈离别？&ot;

尉缭道：&ot;我本非官场中人，幼习兵法，从师于鬼谷子先生，隐居山林多年，为秦王求贤纳士所感召，方出山入秦，为秦王献谋建策。如今六国既灭，秦王已非当年之秦王，在下也无须再留秦宫了。我将重返山中，隐居山林，研读先师兵法，远避尘世喧嚣。&ot;

李斯大惊道：&ot;廷尉正当有为之时，万不可离去。山林多寂寞，怎如富贵终生？&ot;

&ot;富贵终生？&ot;尉缭不屑地一笑，&ot;都道是长保富贵，可古往今来，&rso;长保&rso;者能有几人？人生无定，富贵如云，今日钟鸣鼎食，明朝便可能资财尽散；今日高官厚禄，明朝便可能官去财空，甚至因官丧命。此种事例史不绝书，不胜枚举。可叹世人不记前车之覆，唯知追名逐利，独不虑亡身之祸，岂不惜哉！&ot;

李斯并不赞同尉缭的这番说教。他有他的追求。但是，他又不想与尉缭争辩，他不愿使这最后一次交谈蒙上阴影。

尉缭自知难以说服李斯，也不再强求。末了，他怀着惜别之情语重心长地对李斯说：&ot;李兄，我要走了，后会有期！临别赠兄一言，累于功名，将致祸患，望好自为之！&ot;说罢，拱手告别，悠然离去。

李斯呆愣地站在门口，望着尉缭远去。耳畔，尉缭的声音似乎还在响着，他身上猛地觉得冷飕飕的，不禁打了个寒战。

二

咸阳宫仍然是饮宴无度，歌舞不绝。秦始皇每天都陶醉其中，自诩为人间神仙。林立的宫室，他随意前往；众多的美女，他随时召幸。他觉得自己是天下之主，完全有资格享受这一切，他不愿意让每一寸光阴白白地流逝，他要让生命的每一天浸泡在人生的美酒之中。

当然，秦始皇也有忙的时候。他常常要亲自处理各种奏章文书，每日以竹、木简一石为标准，不尽此数决不休息。他这样做是对大臣们不放心，唯恐大臣误事。他正当盛年，精力充沛，酒色之好正可缓解亲阅奏章的疲劳，得到难以言喻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