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老师找她,电话打到村里了。”“她不在,我让她爸去接吧。”“听说招娣姐考上省师了,省师今年分数线可高了,她真厉害啊。刘叔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啊?”“呵呵。”温良听着赵玉兰语气,猜出来人是谁,能让赵玉兰克制不说脏话的,只有村主任的女儿杨若楠。若楠小时候是村里公认的“凶丫头”,经常把抢她东西的堂弟打哭。温良有一次撞见她在柴垛后面蹲着。小豆丁一般的人儿在袖子上擦鼻涕,用肯定的语气告诉温良:“招娣姐,我觉得我爷爷奶奶都不喜欢我。”温良牵着她去洗脸:“可我喜欢你,不喜欢你堂弟。”想要从梦境里挣脱的温良最后听到了刘军的声音:“你妈给你找了个好人家,那家就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家里有钱……你嫁过去要好好当人家媳妇,不要闹事。”如果恨意能杀人,刘军就被温良的眼神千刀万剐了。也许是想起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刘军为自己辩解,“村里哪个丫头不是早早结婚了,我让你念到高中对得起你了,女的学历高以后会嫁不出去。”“我不要父亲了,让他去死吧。”温良默念着这句话,觉得要是在母亲还在的时候,她们杀死他就好了。一味忍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甚至觉得所有的牺牲都是理所应当。……从梦里醒来的温良打开灯,发现另一张床上的盼生睡得也不安稳,紧紧皱起了眉头像是被梦魇所困。她小心地将对方叫醒,拧开床边放着的水递过去。“你做梦了?”盼生喝了口水,拍了拍胸口吸气,“我梦见一个男人在打我。”“他是你父亲吗?”“我也不晓得,你爹打你吗?”“比打还狠。”温良把自己的梦境告诉对方,“他真的很可笑,2008年知道自己要坐牢了,还想要见我,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指望我会去探监吗?现在又开始跟我说他没有钱地里的活干不动连饭都吃不上,他就是饿死我都不解恨。”盼生第一次见到温良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她颤颤巍巍地伸出那双让温良印象深刻的手,这双手在春日里消肿,又因为身体的消瘦凸出一节节的骨头。盼生握住温良的手,“等他们抓走我,你就打那个电话,警察会把他们抓去坐牢。”温良知道她说的电话,号码归属地在北京,她猜测这是盼生在北京的那位朋友的。“早点……动手吧。”她告诉温良,“我不想吃药了。”在迪士尼的那一晚,盼生就在催促温良,让她早点动手。病痛让她对生活逐步丧失念想,恨不得自己按下生命的终止键。“再等等,要到下个月呢。”温良艰难开口,“我们再出去旅游好不好?要不再去一趟迪士尼?”“去过就行了。”盼生想起一件要紧事,指着那两只玩偶,“到时候你记得把它们拿走,我怕坏人抢。”温良嗯了声,再一次和她确认,“他们不是人……可能会虐待你。”“我晓得,周老太他们也不是人……我都习惯了。”盼生不在意道,“我都要死了。”温良不愿意听到盼生提起死亡,转移话题,“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陈果啊?”这是个让盼生不好意思回答的问题。“周老太他们总说要我赶紧生儿子,我就很怕会生个女儿。那时我学着人家磕头,保佑女儿不要投胎到我肚子里。我不是不喜欢女儿,就是我害怕女儿会和我一样被他们打……”“后来,我认得一个女孩,她爸妈管她叫宝贝。我就想啊,我下辈子也要像她这样。”盼生的声音渐低,“我晓得这肯定不可能,我脸也没那么大。可我看见小陈果时,就想,我像她这样也行啊……我下辈子像她那样就好了。”“会的。”七月剩下的日子悠闲得像是被偷来的时光,温良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期待,生活仍旧现实且残酷……当盼生开始昏迷时,她知道对方的生命真的所剩无几了。盼生清醒时,还会和温良讲她的警察朋友。她说成钰的房间有一个柜子,里面都是她的奖杯奖状。温良读小学时,家里的墙上也贴着不少奖状,只是外人看到她的名字,就没有什么夸奖的话,只剩一句:“可惜是个丫头。”“她家里是她爸爸做饭呢。”盼生回忆着,仍旧觉得这太稀奇了,“后来吃完饭我想去洗碗,她妈妈说有什么机,放进去就好了。”“是洗碗机吧?”温良说,“从来没有什么规定,女人就该做家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