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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美学得胜 03(第2页)

——相当清脆,尾音轻佻,就是高中男生会对着女孩跑步的时候颤动的胸部吹出的那种口哨的声音。这个人在这一刻仿佛从那种歌剧院观众席一般肃穆的氛围里脱离出来了,他微笑着看着赫斯塔尔,看着他被染得殷红的指尖,还有粘在血淋淋的袖口上的一片柔嫩的花瓣;他看着赫斯塔尔把手指捅进对方脖子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中去,血肉被挤压出奇怪的、黏糊的声响。

他如此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赫斯塔尔,当赫斯塔尔顺着那声轻佻的口哨哨音看向他的时候,他只是想了想,并不介意自己露出牙齿,像是一只在荒原上游荡的狼。

“你这样让我看上去像个脱衣舞女郎。”赫斯塔尔毫不客气地抱怨道。

“你的审美层次比那要高多了。”阿尔巴利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对方正在试图切开杰森·弗里曼的胸膛:是那种法医会用的刀法,从左肩到右肩之间拉一条弧线,弧线的顶端切一条向下延伸的竖着的刀痕,以胸骨为中线切开人的胸膛。

如果不是受害者还活着的话,这种下刀的方式就显得更加专业了。

阿尔巴利诺在内心评判着他,把每一个画面分门别类放好。他发现维斯特兰钢琴师杀人的过程几乎是胸有成竹的:虽然阿尔巴利诺一次在他面前放了六个人,但是他也没有陷入任何构思上的犹豫不决;他很有条理地肢解了他们、用琴弦勒死了他们、跋涉过脚下逐渐沉积起来的血泊。他不和任何受害者对话,尽管这些人咒骂他、哀求他、用金钱和任何人能够想到的利益诱惑他、对他露出可怜又怯懦的神情。

赫斯塔尔把刀压在典狱长的身上的时候,对方忽然开始疯狂地咒骂斯特莱德、开始诉说自己向红杉庄园捐款是迫不得已、说自己自始至终和赫斯塔尔站在同一边。“要不然我怎么会把那些大学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介绍给你呢?”他说。然后,在他发现这可怕的凶手不为所动的时候,他又开始颤抖地大声列举那些名字,就是那些也身为红杉庄园的会员的人——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们中间的大部分已经被WLPD逮捕——“布鲁斯·普利兹克!”他开始大声喊这个稍微关注政治的人都耳熟能详的名字,声音在教堂的圆顶之下不断回荡,“他们也是我们中间的一员!你应该杀他的!不要杀我!”

作为回复,维斯特兰钢琴师把刀子捅进他的身躯里,刺穿了他的肺部。

人性就是如此,从街头为斯特莱德拐骗了无数孩子的女士会哭诉“我也有一个孩子,他今年只有十五岁”,被吊在木架上的安德森神父痛哭流涕,连声向他的神忏悔——可他的神没有在这个时候拯救他,教堂的石头基督和圣母像依然冷冰冰地俯视着这一切,巴洛克式的圆顶上绘着天堂的美丽景象,而没有人知道天堂到底是否存在。

就这样,赫斯塔尔·阿玛莱特趟过那条血河。

他最后在拉瓦萨·麦卡德面前停住了,就站在这条已经被浸染成血色的阶梯的倒数第二阶,站在一地乱七八糟的残肢和血肉之前,与最高处只有一步之遥。麦卡德艰难地转头,这样可以让他看清赫斯塔尔的脸,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十分沙哑。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确实是维斯特兰钢琴师。”

所以说他的猜测是对的,奥尔加·莫洛泽的猜测是对的,他们从来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麦卡德的面色惨白,下巴上有许多青色的胡茬,看上去格外憔悴;但是他的目光依然是明亮的,冷漠而桀骜,像是那种准备慷慨赴死的人会露出的神情。

赫斯塔尔仔细地打量着他,一开始并没有说话,而阿尔巴利诺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一切,就好像很好奇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似的。

麦卡德顿了顿,然后他又慢慢地说:“钢琴师从折磨他的受害者之中获得快感——我不会给你那种东西的。”

赫斯塔尔沉默了两秒钟,然后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气音冷冰冰地在穹顶之下扩散开来。他说:“我从不指望从你的身上获得那种东西,或许,如果咱们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相遇,我是会敬佩你这种人的。”

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把手中一直抓着的那根琴弦绕上了麦卡德的脖子,然后慢吞吞地一点点收紧,对方在逐渐严重的窒息感之中轻微地挣扎着,束缚着他的那些金属丝和支架吱呀作响。

赫斯塔尔冷淡地看着对方在逐渐加重的缺氧之中挣扎,直到最后钢琴弦勒到了最紧、深深地压进柔软的皮肤中去,最后一点空气也不能被吸入气管,他听见对方的呼吸被迫停住了。在这样的时刻,麦卡德也只能顺应自己的本能,疯狂地抽搐挣扎,目眦尽裂地注视着杀人凶手——由此可见死亡不会厚待任何人,在这样的时刻,他还是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了。

“重点只在于,”赫斯塔尔直视着这双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破坏了他的很多计划,可以说,要不是对方的一些行动,他今天不会以这个姿态站在这里,“你深知我们中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而最后是我获胜了。”

他的双手握着琴弦,用力往两侧一拽。

然后赫斯塔尔就能看见生命是如何缓慢地离开那双眼睛的了:那双眼里有某种难以名状的东西暗淡下来,就好像一扇无形地窗户关上了。人活着的时候无论多么出色、多么与常人不同,死去之后都是如此;生命的光辉给予了他们这种特异性,而实际上大部分人把它运用得是如此的平庸。

他松开手,顺着束缚住麦卡德的那些琴弦看上去,阿尔巴利诺那束缚着他的那些弦很巧妙地汇聚在一起,在天花板下面编织成一股,最后从中间引下一根来,固定在船舷侧面的一块木板上。赫斯塔尔看了那根弦两秒,然后用刀刃撬开了和木板缠结在一起的那个结。

于是固定着麦卡德的那些琴弦骤然松了,这被固定在半空中、和其他遇害者比起来近乎完好的躯体轰然倒地,沉闷地倒进了一地尚未凝固的血泊和残肢之中。赫斯塔尔面无表情地迈过这身躯,踏上了阶梯最高的一阶。

——“木船”内部的阶梯顶端是个还算宽的平台,平台与祭桌相接。这些台阶其实本身比较平缓,最高的那一阶也与能达到人胸口高度的祭桌有一段相当的高度差,现在祭桌的桌面差不多到赫斯塔尔的髋骨附近。越过祭桌洁白的桌布、错落地摆放着的宗教仪式用的银器,被吊在祭桌的另一边的是卡巴·斯特莱德。

这个实际上已经六十出头的男人此刻惊恐地望着赫斯塔尔,当上帝的雷霆和愤怒毁灭索多玛的时候,亲历者或许也不过是这种表情。当注视着这惊恐的面孔的时候,赫斯塔尔近乎很难把他和三十年前那个常常面带微笑的神父联系起来。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那个神父说话的语调,他如何用轻柔的调子让他的男孩们感受到不见血的威胁,但是这明晰的记忆与斯特莱德的面孔之间依然隔着一层如磨砂玻璃般模糊的隔阂。

这令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终究改变了——他绝不承认自己被对方塑造了,但依然不可避免地被漫长的时光和苦痛改变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已经不是当年唱诗班那个十四岁的金发男孩,神父也早就不如记忆之中那样令人恐惧。

他握着刀子,鲜血浸透了他的皮肤,刀柄在手指之间打滑。斯特莱德惊恐地注视着他,如果斯特莱德此刻还能开口,他一定也会忏悔、会祈求、会给出一些听上去足够好的承诺,可是他再也不能了。赫斯塔尔仍感觉有些东西哽在他的咽喉里,某些滚烫的液体在他的血管中流动,但是这种东西不再让他感觉到那么痛苦了。他向前走去——

赫斯塔尔忽然猛地顿住了脚步。

他慢慢地垂下头——此刻他就站在那个木质的平台的边缘,也是设计上将倾的木船的尾端,而阿尔巴利诺就站在下方的地面上,只比他略矮一些。

现在,阿尔巴利诺慢慢地、慢慢地单膝跪下,用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赫斯塔尔的脚踝。

赫斯塔尔在薄薄的西裤布料下面感受到了对方指尖的热度,他刚刚想要说什么,阿尔巴利诺就低下头去,轻而缓地亲吻了他的鞋面,手指亲昵地卡在他脚踝骨头下面的那个凹陷处。

赫斯塔尔终于开口了,他低低地说:“阿尔巴利诺——”

然后礼拜日园丁抬起头来看他,忽然笑了。赫斯塔尔看见了那双绿色的眼睛,瞳孔扩大,虹膜被漆黑的瞳孔挤压至细而薄的一环,里面写满情欲和比那更加深刻的东西。阿尔巴利诺的嘴角翘起,嘴唇嫣红,下唇上擦着一道刚刚附身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还未干涸的血迹。

“当基督的门徒们看见祂在海面上行走的神迹时,他们会觉得祂理应被他们顶礼膜拜。”阿尔巴利诺仰着头,慢慢地说道。

“——此刻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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