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怎么,只许你来,不许我来?”隋意心里滋味不好受,说出的话也不好听,尽管他清楚是来干什么的,可一见到隋忻,心里的想法又变了。他,还是不忍心。“在这个地方,你能不惹我生气么?”隋意不在意地笑笑,一步步走近了,眼前的人影也更加厚实,直到彻底从雾气中浮现。西装革履的男子又戴上了金丝眼镜,头微低,正注目着墓碑。镜片上一片的雾气,看不清那双眼睛。但隋意猜测,应该还是红的。离得更近了,隋意能看到男子衣服比平日深了些许,包括固定好的发型,也微微有些散乱。额发更是不堪重负地垂下,顶端已经聚集了水珠。隋忻没看他。隋意有些不满,可压制下去了,他抢过隋忻手中的香火,掰断,清脆的响声被浓重的湿雾捂住,渐渐消失了。“你干什么!”隋忻低斥,伸手要抢走香火。见到对方终于有了反应,隋意眉头扬了一下,转了转手腕,将手里的垃圾扔了,让隋忻扑了个空。扔完之后,他还用脚碾了碾,语气不见恭敬。“给他们上香,是雾气太大,把你脑子都浸满了水么?”“你到底来做什么?”隋忻也看出隋意有目的地激怒他,压了压眼镜,转向隋意。看见那片模糊镜片后,隋意动了动眼睑,“你不是说要结婚么?我手上有一些照片,你要不要看看?”“你非要刺我么?”隋忻的声音有些低沉。“不是你自己说得么?我劝你结婚,你也同意了,不是么?现在我只是在帮你而已。”隋意心刺了一下,可嘴上的拼命往隋忻心口刺。他痛,隋忻也痛。两个人痛不欲生。隋忻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嘴唇因为过分抿直而绷起。这一切落入隋意眼中,让他心里除了痛之外,还有隐秘地欢喜。可下一秒,他的心浸透在浓雾之中,呼吸困难。“好呀。”对方答应了。怎么能答应?怎么可以答应?“你说什么?”他暴露了情绪,随即意识到了,立马缓和语气,“你需不需要考虑一下?毕竟你回答得太快了,有些不大真诚。”“这不是你想要的么?”隋忻忽然摘下眼镜,擦去上面的雾气,原本的眼睛露出来,让隋意不可置信,以至于忍不住上手。被隋忻拦住,那双长眸正对他,“干什么?”清清浅浅,一望到底,看见不见一丝多余的情绪,连眼眶周围都只是有些濡湿,不红也不肿。他倒吸一口气,接受不了,“你真的想结婚?”“不是你劝我的么?”隋忻觉得好笑。隋意陷入了慌乱。他猜错了?不应该的。怎么会是这样?明明在别墅的时候……别墅!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隋忻的衣领子。“在别墅的时候,你是不是说让我留下来,那时候——”“那时候什么?”隋意说不下去,他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不,也许那根本就不是窗户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时候,你……太狼狈了。”隋意维持着语句,费力收回手,沮丧地退到一旁。“现在狼狈的是谁?”隋忻冷眼睨着失神的隋意,密密麻麻的针扎入他的眼睛,可在表面上,他依旧维持着隋家家主应该有的从容与镇定。从弟弟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他无憾了。之后弟弟劝他结婚,他便亲手放下一把火,将过去的一切烧得一干二净。自那之后,他就不再是年少时的隋忻了,他只是、也只能是隋家的家主隋忻。弟弟,是你,亲手放弃的。隋意不会知道,当隋忻设计引他前来别墅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家主隋忻和少时隋忻,只能有一个。“哥。”隋意蓦地抬起头,乞求地唤了一声。方才还刺人的家伙,现在这么温顺,全是因为他清楚有什么东西被他舍弃了。“走吧,回隋家。”隋忻重新戴上眼镜,率先一步走出墓园。正好迎来一束阳光,他往后一看,方才还被浓雾笼罩的墓园,此时已迎来自己的晴日。乌云密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哥!”叫声打破宁静。隋意跌跌撞撞地从墓园里跑出来,身形狼狈,衣服被树枝勾得破破烂烂,头发也乱糟糟。他伸手想要抓住隋忻的衣服,却是抓了一空。隋忻收回后脚,转身看着自己的弟弟,忍住上手的冲动,没有多言。只一句,“上车。”隋意本以为隋忻会出手帮他整理,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又急又慌,跳脚胡乱喊着,“哥,哥,哥,隋忻!”可前面的人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地上了车。连身形动作都是矜贵带着优雅的,哪里像他,一身狼狈。隋意心里气不过,猛地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隋忻,我叫你呢,你没听见么?”“我不听废话。”隋忻目视前方,感知见到人上来了,便发动车子。“隋忻。”隋意咬牙。“既要又要,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该反思了。”在隋意愤恨又委屈的目光下,隋忻克制开口。隋忻现在不能看隋意,刚才那一眼,已经是极致了。要是再多一眼,隋忻就克制不住了。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敲得隋意又痛又晕。隋意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慢慢地缩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在寂寥的沉默中,艰难地开口。“真的没有可能了吗,哥?”隋忻滚动喉结,有些难受,像是尖尖的玻璃扎在嗓子里面,让他难以说话。不过,担当多年隋家家主的克制还是比他说出那句绝情的话。“那把火已经把一切都烧得一干二净了。”隋意面孔倏地一白。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自从他说出那句话开始,就不能再回头了。——你该结婚了。隋意现在恨不得穿越回去,狠狠敲打自己的头部,为什么要说出那样作孽的话!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其实,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决裂的准备。哥哥作为隋家家主,不能染上任何丑闻,所以他不能和哥哥靠的太近。可一旦看见哥哥对他疏远,他的心就疼痛难忍。隋意的十指扒拉着台子,指尖因为用力过大而显得狰狞,呈现出深邃的白色。他在喉咙中无声吼着:哥,哥,哥……每一声压抑而痛苦,仿佛带着难言的执着。旁边的隋忻对此佯装无知,双手稳稳操控着方向盘,表面却隐隐约约泛出了青筋。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大体就是看见在意之人痛苦,却又要选择忽视。汽车仍旧向前行驶,车内的暗潮汹涌丝毫不影响它的轨迹。……隋家别墅,某处隐蔽处。刘易行勾搭着邬江的肩膀,把人拽到一道草丛后,偷偷摸摸地商讨事情。“我们有必要搞成这样吗?”邬江嫌弃地拍开刘易行的手,浮动的目光中是淡淡的怀疑。这种家伙说的话,真的可信吗?刘易行看见邬江嫌弃的眼神,也不在意,把手收回到背后。毕竟他已经承受这目光多年,早就形成了强大的抗压能力。“老板,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不信老板娘呀!”刘易行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了录音笔,按下之前偷偷的录音开关。隋缘声音出来的一刹那,邬江的眼神就多了些慎重。录音放完之后,邬江彻底相信了刘易行。邬江微垂眼睑,唇角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