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但没有起身离开,反而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
叶若风困惑但又顺从地挪过去,侧脸贴着他柔顺的发丝,额头只差一点点便要碰到他的下巴。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呼吸缓慢,身体虚弱,稍稍退后仰头看他的脸,在浓浓夜色中,只见他冷汗涔涔,面色苍白。
“师父,你怎么了?”她右手搭在他额头上,指尖为他擦净汗水。
应松玄轻轻抓住她的手:“没事了,躺一会儿就好了。”他赶回悉云峰时已是筋疲力尽,亟需休憩,来不及多想,便带着怀里昏迷不醒的那个人一并躺在床上。
她身上还流转着他的仙气,和在净月潭受伤那次一样,这仙气让他心安,让他着迷。他无暇细细分辨,他离不开的究竟是眼前这个人,还是这一股仙气。
叶若风手腕上还绑着纱布,布头垂下来,扫过他的脸颊。
“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还疼吗?”过了这么久,他终于可以细细问她。
“不疼了。在旸谷水下,被飞廉划了一剑。”刚从青霄门回来那几日,他不理她,她想找他诉苦。现在他细细问起,她又不舍得让他担心了,天大的委屈也尽量说得简单,“师父,我是不是太笨了?”
“不是,是我去得太迟了。”他抓着那只擦汗的手放回她身边,复又揽腰抱着她,整个人忧郁而低落,“在瑶光岛玩得开心吗?”
“我——我不知道——”叶若风如实回答,这段时间她心乱如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不知道?她没说不开心,竟说的是“不知道”?
应松玄微微前倾,凉凉的下巴贴在她温热的额头上:“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他反复斟酌了很长时间,在念生桥下苦苦找不到人的时候,终于决定不再隐瞒。
“嗯?”叶若风听出他语气不同寻常,不敢猜他要说什么,只一动不动等他发话。
“当年不告而别,是我不好。”他稍作停顿,不安地问,“你原谅我好不好?”
师父在说什么?叶若风全身一僵,没想到他会主动坦白。即使在瑶光岛她已经知道了他就是叶砚,但此刻听他亲口说出来,仍然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应松玄见她一言不发,只当她不肯原谅,细细解释道:“正月十五那日我离开厉州,是因为上元日是归墟结界最脆弱的日子,我不得不走。”
“师父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后来为什么不来找我?”万般委屈涌上心头,眼泪自她脸上毫无防备地流下来。
“若当时告诉你,你还会让我走吗?”那时他已经知道她对自己依赖很深了。
“师父什么意思?是在怪我吗?觉得我蛮不讲理吗?”叶若风听不得他的反问,只感觉更委屈了。
“不是,是我的错。”应松玄这辈子只向她一人认过错,态度诚恳,语气真挚,“那时候我害怕你挽留,也害怕自己心软,但是没办法,我必须要走。”
没错,他必须要走,就算叶若风曾经不理解,现在也懂了。那种情况下他不应该留下来,也不可能为了她弃天下苍生于不顾。她明白他别无选择,可她就是难过。
“从归墟取到魔琴之后,我一直在悉云峰养伤。是我不够厉害,没能第一时间去厉州找你。”应松玄伸手拂去她的眼泪,但那眼泪源源不断,擦也擦不干净。他只好轻轻把她的脑袋按向自己胸口,让所有眼泪都淌在他的衣襟上。
“可是师父,为什么我来衍星宫之后,你也假装不认识我?”叶若风哭腔很重,声音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我问过你那么多次,你从来不肯说。”
应松玄拥着她的肩膀:“我怕你不肯原谅我。在文渊阁你不是说过吗?说你怨恨我。”
竟然是因为这个吗?叶若风听得出他也很难过,忍不住一丝心软:“可是我也说过,我很想念你。如果我早知道师父就是叶砚,就算怨恨,我也会陪着你的。你在归墟受了重伤,失去挚友,我不想看你一个人承受痛苦。”
“真的吗?”应松玄换了个姿势,下巴搁在她肩上,好似把她当作依靠。他没注意到,这动作和她从前撒娇时一模一样。
他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分明是他在认错,最后却被她安慰了。他亏欠最多的人,现在却在安抚他的伤口。
“真的。”叶若风继续道,“师父以为我为什么和严弈去瑶光岛?”
“嗯?”他也一直很想问,到底为什么。
“为了找叶砚,是不是很好笑?那天严弈和我比剑,用的是叶砚当年教我的剑术。我想他一定知道叶砚的消息,才跟着他去了。”
“所以你在瑶光岛就已经知道了吗?所以我说得太晚了吗?”应松玄情绪低落。
“嗯,不仅知道了,还做了一个决定,除非师父来找我,否则我不会回来了。”
应松玄庆幸自己去找她了,虽然不知道她因何落水,但幸好自己没有犹豫没有错过。
“师父,你从厉州离开之后,是我动作太快,先一步找到了你。如果我慢一点,如果我没有来拜师,你会去找我吗?”叶若风一直想知道答案。
“我会。”应松玄语气坚定。
“还有刚才说的那个决定,不只是这一次,是从此以后。”叶若风郑重道,“假如有一天我们失散了,如果师父不来找我,我就不会回来了。”
“知道了,不会有那么一天。”应松玄抚着她背后的发丝,“假如你离开了,不论海角天涯,天上地下,我都会去找你。”
想问的都问了,想说的都说了,想听的都听到了,叶若风止住眼泪,微微仰头,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指尖碰到了他的脖颈。
虽然隔着衣领,突如其来的触碰仍教应松玄微微一颤,这亲昵的姿势让他猛然回想起旸谷深处那个亲吻。
他紧张且克制地问她:“你这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