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皓月当空,皎洁月光倾泻在无垠的海面,被朵朵浪花搅碎,化作闪光的碎片。画舫笼罩在月光之中,船头的白衣仙人比平日更加清逸出尘。如水月光在他俊美的脸上游移,勾勒出精致而美丽的轮廓,教一旁那人移不开眼睛。
“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应松玄虽然蒙着眼,但清楚地察觉到一缕目光一直在打量他。那目光比往常热切,停留的时间比往常更长久。
“师——师父,没——有,只是——”叶若风还在纠结师徒之情的灵魂拷问,忽然被他一问,话都说不清楚。
“怎么说话又结巴了?是不是不想叫我‘师父’,又想叫‘掌门’?”关于她曾经叫他“掌门”这件事,他当时并不开心,现在已经可以拿来说笑。
“掌门,不对,师父!”叶若风气恼,“你不准开我玩笑。我只是,只是有点困了。”她用犯困来掩盖慌张。
“过来。”应松玄就地坐下来,拍拍左肩,“旸谷还远,你先睡会儿。”
叶若风没想到随口编了一个理由还有这种待遇,上前一步挨着他身边坐下来,脑袋轻轻倚在他的肩上。她也不是第一次靠着他肩上睡觉,这次却异常紧张,毕竟犯困只是借口,她神志清醒,根本睡不着。
因为离得近,才发现他的白袍衣领上镶着松枝暗纹。一边细数暗纹的条数,一边又好像闻到了那股气味,清幽中带点苦涩,让人沉醉,让人着迷,她忍不住嘀咕:“师父,你身上的气味很好闻。”
“你是真困还是假困?若是假困,不如去练功吧。”应松玄轻轻抬了两下肩膀。
“真困,真的好困。”叶若风不肯离开,作势要打呵欠,“啊”了一声呵欠没打完,结果打了个喷嚏。
“冷吗?”应松玄偏过头问她。他不太能理解,她跟着他学了好几年仙法,怎么还会怕冷。他更不能理解,她只是打了个喷嚏,怎么会让他记挂在心。
“一点点。”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海水的气味和那股迷人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等一下。”应松玄轻轻推开她的脑袋,脱下长袍,披在她身上。
叶若风越发意外了:“师父,我也没有那么冷。”
“不想穿?那还给我好了。”应松玄朝她伸手,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还是个哭闹不止的婴儿,那时候就穿了他的衣服。他也是第一次把自己的衣服盖在别人身上。
这边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早忘了,现在做了相同的事,才发现回忆如此清晰。
“不还,好冷啊!”叶若风立即改口,将衣服裹紧,又贴过去头靠着他的肩膀,作势要睡着的样子。
应松玄察觉她一直很紧张,只以为她对旸谷深处的任务忧心忡忡,遂伸出左臂揽住她的肩背,徐徐轻拍,关切地问:“对任务感到害怕吗?”
叶若风摇了摇头,她也不是不害怕,只是眼下另有难题。她就着这个半拥半抱的姿势,把头埋在他的领口处,迟疑地开口:“师父,有件事我不明白。”
“什么事?”应松玄以为自己洞悉一切,可以回答她的任何疑问。
“师父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是因为,喜欢吗?
如果他这样回答,或者她就不会再为乐悠提出的问题而困扰了。
但他只是平静地说:“因为你是我的徒弟。”
哦,徒弟。
是这样,这样才对。
乐悠和依山尽一定是看错了,想多了,误会她了。她对师父没有别的想法,心底那一丝喜欢,也仅仅是因为他是师父罢了。
师父也和她一样,对她的每一分好,皆是因为她是徒弟。倘若徒弟换作别人,也会有和她一样的待遇,她只是运气比较好,刚好占了这个位置。
“师父,谢谢你。”她好像是第一次对他说谢谢。
“嗯?为什么说谢谢?”他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这般客气。
不说谢谢还能说什么呢?她的心恢复平静,不再怦怦直跳,不再胡思乱想。那股迷人的气味还在海风中飘散,每一次呼吸,她都提醒自己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不要沉迷。
想通了这一点,叶若风如释重负,心境开阔了许多。摆脱了那份莫名其妙的紧张,才觉得倚在他肩上这个姿势惬意而舒适。他还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舒缓的节奏让人心安。
她的困意很快弄假成假。
广袤无垠的大海变成了幽静秀丽的湖泊,上次她在梦中来过这里,和一个白发男子气冲冲地告别,没想到这个梦竟然还能延续。
她泛舟游湖,慵懒地躺在木船上,白皙的手臂随意搁在船舷之外,指尖在湖面上划开一道道细碎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