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俯下身来拉她的手臂。她没有反抗,也反抗不了,被他拉离地面,像一根木头没有反应。她一声不吭站着发愣,然后被他揽进了怀中。他的衣襟上很快湿了一大片,他问她:“为什么哭了?”
但她仍然没有回答。
应松玄想起了上次在文渊阁,她生闷气也不说话。但这次不一样,她一直在哭,整个人比他还冷清,一定不是生闷气这么简单。
他从昨天晚上到刚才一直很生气,但到底生气什么,他自己也很茫然。若要仔细追究,似乎是从在灵晰镜中听见另一个声音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发火。火气持续了一天一夜,现在完全变成了不安。
“你是不是怪为师对你过于严厉?”他摸到她身后湿淋淋的衣服,施了个法术弄干了。
“你一声不吭跑去北泽,我很生气。”
“我给你灵晰镜,是为了联系你,不是联系别人。你总让别人帮你回话,我也很生气。”
“我教过你很多法术,你还是总要别人帮忙,我也很生气。”
应松玄每说完一句话都停下来等她回应,但她好像完全没听进去,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他身后,不远处还在下雨,只有他在的这一小块地方雨停了。
松鸢不知道何时飞来的,剪雨和它在一起玩。她觉得剪雨真傻,松鸢不可能永远陪它一起玩的,总有一天松鸢会厌烦,会生气,会丢下它。
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整个人没精打采,没注意到他的怀抱在一点一点变紧。
“你胆子那么小,总要别人安慰,我也很生气。”
“你用金色符咒的时候,我刚找到伏云。符咒上有我两成仙力,你一用它我立刻就会察觉,分心的那一瞬间伏云就跑了。所以我也很生气。”
听到符咒和伏云,叶若风有点明白了,这一条生气的理由她很认同,是她的错。她或许真的不该用符咒,如果她没有脱险,如果她永远回不来了,他还会这样生她的气吗?
“你回到衍星宫,碰上同门那样说,也不知道反驳,是不是她说得很对,你不需要反驳?”
“你应该感觉到我生气了,也不知道认错,也不知道去找我,甚至不回去,你在想什么?想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叶若风不得不感叹眼前这个人太聪明了。方才在雨中她确实动了离开的念头,如果衍星宫可以被称作家的话,那的确是离家出走。“家”这个词让她有一点动摇,想试着解释,但那怀抱太紧,她无法动弹。
“你到底怎么了?”应松玄向来惜字如金,几乎从未连续说过这么多话,大概说得累了,嗓音变得沙哑,还有一丝颤抖,但仍然没有另一个声音回应他。
沉默了一阵,他低下头朝她小声地耳语:“你告诉我,好不好?”
好不好?这小心翼翼的提问过分温柔,近乎请求。叶若风从未想过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她心软了,刚才胡思乱想中做的决定被推翻了。她费力地想挣脱他的怀抱,想和他解释清楚,对方却不想放手,好像一放手,她就真要离家出走一样。
她一言不发,动作却特别固执。不管对方如何用力拥抱她,她好像非要离开不可。
两人沉默地对抗了许久,应松玄第一次发现他这徒弟如此倔强,叶若风第一次发现她这师父如此强硬。
而她突然觉得这样也好,他如果不想放手,那就别放,最好永远别放。她不再挣扎,恢复了往日的温顺,渐渐从他的怀抱里感受到暖意,如果可以,她永远也不想离开。
她这样想了一会儿,抬起双手拍拍他的后背,好像在说“别生气了”,又好像在说“我不会离家出走”,好像在认错,又好像在安抚。
应松玄随之放松下来,手臂力气减轻了几分。叶若风推开他半步,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那只手分明感受到她的声带动了两下,但她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确说话了,她泪中带笑,喊了一声:“师父。”
应松玄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属于她的那股气息在他身体里涌动,挑衅他:“你好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