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若风伸手一摸,指尖上是全是血。她先前挨了女妖那一掌,一直硬撑到现在,在对抗之中忘记了痛,伤口却一直撕裂,此刻乍一见血,竟觉得头晕目眩,心惊胆寒。
而房间内火光越来越盛,刀光剑影翻飞,女妖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且不论小分队能不能扭转乾坤,她自己好像撑不到那个时候,难道今夜竟要交待在这里吗?
不行,她还没有找到叶砚,还没有见到师父,不能轻易死在这里。
师父,对了,下山历练前师父给过她一张金色符咒,危机时可以保护他们不受伤害。她从胸口衣襟处摸出符咒来,金色的符文绚丽夺目,她正要启用,却又想起这符咒是一次性的,若是靠符咒脱险,历练就失败了。
师父没说历练失败了会怎么样,也许会有惩罚,但不至于小命不保,她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什么叫万不得已。
但今夜不一样了,她不敢失败,因为她女扮男装被拆穿了。
思及此处,她又把符咒塞回了衣襟,再一抬头,猛然瞥见女妖又换了副陌生男子的皮囊,血红的双眼正盯着她的手,大概是觊觎金色符咒,幸好没直视她的眼睛勾走她的魂魄。
叶若风转身想躲,动作慢了半步,妖怪朝她一扑,一只大手攫住她的领口,另一只手伸向胸口要抢夺那张符咒。
“住手!”裴隐与严弈异口同声,原本应该趁此机会重伤妖怪,他们的注意力却被带偏了。
“怎么,两位怜香惜玉了?”妖怪狞笑着回头,暂且换了攻击目标,“天下男子一般黑,少在这里装模作样罢。”
火势越来越猛,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女妖害死,也得被妖火烧死,这人间历练竟然如此艰难。叶若风自己选择了铤而走险,但不能对同伴们见死不救,她再次抚上心口,犹豫要不要使用符咒。
恰在这时,一声鹰唳震耳欲聋,一个茶褐色暗影飞入火光之中。是松鸢,难道是师父来了?
叶若风既惊又喜,忘记了自己的装扮,几番望向门口,却迟迟不见白衣出现。
松鸢嘴里叼着一段白色丝带,和师父眼睛上的丝带一样。它是被派来帮忙的?却一直在众人头顶盘旋,找不到想找的人。
叶若风这才想起自己已恢复女装,松鸢也许认不出她,赶紧冲它喊一声“小可爱”,它听出这个称呼,终于朝自己飞来。
叶若风立即伸手接过白丝带,师父是让她用此物避开与女妖的赤瞳对视吗?可一旦蒙住眼睛,她自己不也看不到了吗?可惜松鸢不会说话,她没时间多想,立刻系上丝带遮住双眼,惊奇地发现她还能清楚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这丝带不该是形同虚设,难道它只能单向透视,女妖看不到她的眼?叶若风冒险一试,盯着女妖赤瞳假装胡乱刺了几剑,女妖回头看她,恶毒的视线被白丝带阻断,摄魂之术对她而言不复存在。
飞廉在手,叶若风假装蒙着眼什么也看不见,刺向女妖的每一剑却都比同伴更准。她暗中瞄准目标,一剑刺中女妖的血眸。
女妖一声惨叫,赤瞳双双爆裂,妖火霎时间熄灭。大势已去,她跌倒在地,恢复了本体,全身上下剑伤累累,痛不欲生地嘶吼:“你们为什么害我?这天底下该死的人不是我!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雨师丫头,你娘生你那日,我去孙家看她。”周夫人在丈夫陪同下进了屋,语气不忍而又决绝,“她曾经日日夜夜祈祷生个男孩儿,但也从未嫌弃你是个女儿。不论是男是女,她希望你平安长大,幸福快乐。重男轻女是世俗偏见,你滥杀无辜不是在打破偏见,而是在制造杀戮。你错了,你辜负了她的期待,也辱没了雨师一族。你——”
“期待?她保护不了我,凭什么期待我?”女妖声嘶力竭,殷红血液从深凹的眼眶流向惨白的面庞,“我保护我自己,保护其他还未出生的女婴,我何错之有?偏见,我打破不了偏见,就要让制造偏见的人付出代价,他们都该去死,全都去死!”
女妖通体红光暴涨,似是回光返照,数十具姿态各异的男子身躯在红光中交替变幻,她的声音随形体一道转变,无论是扭曲的、暴躁的、愤怒的,还是忧郁的、痛苦的、悲哀的,全都在重复同一句嘶吼:“去死,全都去死!”
到了最后,又换作钱嫣的声音说了一句:“姐姐,我走了,再见。”
叶若风心中哀恸,摘下白色丝带再细细看女妖一眼,她眼眶深陷,鲜血直流,下巴上却好像挂着一滴清泪,亮晶晶的。
这滴泪转瞬即逝,女妖灰飞烟灭,什么也没留下。
叶若风想说点什么,还没张口,只感觉天旋地转,顷刻间木然倒地。
裴隐疾步上前,将她拦腰抱起,匆匆走出房门。
“等等——”严蕴朝背影追去。
严弈拉住妹妹的胳膊,意味深长地感叹:“阿蕴别追,你还看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