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道原谅别人就是放过自己,可是又有谁可以轻易做到放下呢?
四面望去,战场上尸殍遍地,满目皆是疮痍,苍鹰低低地盘旋在尸体上面,伺机觅食。
阿满焦急地站在旁边,束手无策。又不能去碰三郎,可是也找不到三郎在哪。
难道这里的记忆还不是最痛苦最深刻的吗?三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白光闪现,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庭院。
一个小男孩顶着两个红红的兔子眼在煎药,阿满扫了一眼庭院,发现一个穿着青灰色斗篷的男子负手而立,就站在院中央梨花树的下面,梨花飘落,落在他放下帽子露出的一头乌发上,显得那发是那么的黑,脸色那么的苍白。
“三郎,可算找到你了。”阿满奔过去。
公子郎氏平静的眼神中掀起一丝诧异,很快又压了下去,他轻声嘘了一声,又继续平静地看着那个小男孩。
阿满也静声,看着那个小男孩笨手笨脚地掀起药罐的盖儿,被烫得啪一下把盖儿丢了,然后拿起一块脏布,垫在药罐耳上,捏起来倒入碗中。小小的个子,奶气奶气的,走起路来脚下生风,飞快地进了屋。
阿满也跟着公子郎氏进屋。暗道看来这就是三郎记忆里面最难以忘记的东西。
屋里躺着一个面容枯黄憔悴的女子,看情形是重病很久了。她应该就是三郎的母亲,虽然形容枯槁,但能看出原先是一个天仙模样的美人,只有这样的美人才可以生出像三郎这样的俊俏孩子。
小男孩舀起一勺糖,放进汤药里,一边搅拌一边吹着,小小的脸蛋在雾气中露出坚韧的神情,让人忍不住去怜惜他。
他将女子小心翼翼地扶起来,把汤药端到她的面前,放到她的手里。
女子虽然躯体很是痛苦,但还是扬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道:“三郎长大了,知道照顾娘,是个好孩子……”
“娘亲,你不要说话了,大夫说了,你这病要静养才能好。”小男孩奶声奶气道,但他眼中担忧之色过重,女子又怎么看不出来呢。
“好,等娘病养好了,就带三郎去找爹爹,好不好?”她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来,停也停不住。
小男孩眼中要落泪了,爬上床去拍女子的后背,哭着喊:“娘亲,好,我们一起去找爹爹。”
女子越咳越严重,上气接不住下气,竟然大喷一口血出来。
阿满伸手遮住了公子郎氏的眼睛,将他硬拉出房间。隔着薄薄的一层窗户纸,他们听到屋里面瓷碗砰地一声摔碎的声音以及小男孩放声哭泣的声音。
阿满抓着公子郎氏,发现他全身开始颤抖,他眼神里充满了迷茫,想拔腿到屋子里去。
唉,这种至亲离世的场面,还是不要再看一次来揭伤疤了。阿满见拉不住他,直接紧紧抱住了他。
他贴着公子郎氏的左耳轻声道:“三郎,放过自己吧,不要进去。”手轻轻拍打着公子郎氏的后背。
直到感觉到颤抖的身体慢慢镇静了下来,他又道:“跟我出去好吗,三郎。”
很久过去,对方还没有应答,阿满以为他没有听到,又重说了一遍:“跟我出去吧三郎。”
那清冷的声音从左耳进入:“以前,只有娘亲叫我三郎。”语气软弱绵绵,像刚哭过的小孩儿不情不愿地低声撒娇一样。
都说从左耳朵听进的话更容易到达心脏,阿满只感觉自己胸腔里面的物件儿像战场上的战鼓,砰砰作响。
“以后,我来叫三郎,好吗?”他顿了一会儿,回道。
又是许久,一声极其微小的声音传了过来:“嗯……”鼻音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