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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眼下，她正身在辘辘向北的马车里。车行两月，已离国都很近了。

……

清早，元赐娴在一阵颠簸中醒来，心里苦闷。

这第三回梦境没什么新鲜的，多是头两次情形的重复，唯一的收获是，这回她留了个心眼，从人们嘴里分辨出了一二讯息，大致晓得了那桥在何处。

车内，婢女拾翠见她形容疲倦，鬓发湿漉，连忙捻起一方素绸汗巾替她擦拭，边道：&ldo;小娘子可是魇着了？&rdo;

她回过神，摇摇头，拿起一面铜镜照脸，掌心压压面颊：&ldo;没事，就是梦见有人夸我美。&rdo;说罢眨了两下眼，&ldo;怎么说的来着？哦，绝色。&rdo;

拾翠噙笑看她。小娘子的样貌当是生得无可挑剔。眼见得冰肌玉肤，吹弹可破，黛眉如远山，俏鼻若琼瑶，尤为惊艳的，是一双形似桃瓣的眼，秋水横波，潋滟迎人。

她附道：&ldo;那这人可是个有眼光的。&rdo;

元赐娴点点头，深以为然，完了朝车帘外问：&ldo;拣枝，再多久能到长安？&rdo;

&ldo;小娘子，就快了，大约午时。&rdo;

她想了想吩咐：&ldo;改道走城东延兴门，咱们去漉桥看看。&rdo;

马车拐了道弯，待巳时过半便绕行到了漉桥。

此桥去延兴门数十里，算得上沟通西东的冲要，素是城中人与东游客折柳惜别之地，因桥上送行者莫不销魂断肠，亦称&ldo;断肠桥&rdo;。

仲夏五月，艳阳当空。漉水河面波光粼粼，如生细皴，两岸绿柳覆荫，再远些是数十棵花期将尽的槐树，白槐花铺落一地，远望宛如积了层厚实的雪。

拣枝将马车停在桥边，当先下去，掀帘向里道：&ldo;郎君，漉桥到了。&rdo;说完见元赐娴利落步出，心下不由猛地一跳。

她随侍小娘子多年，倒见惯了她艳丽姿容，只是此番远赴长安，为图行止便宜，小娘子一路皆作男装扮相，眼下身穿月白圆领长袍，头戴青黑软角幞头，足蹬乌皮靴，便似个翩然俏郎君。这一举手一投足，险些将她的魂儿也勾了去。

元赐娴略一停顿，抬脚往桥上走去。

她头一回做那怪梦，恰是昨年进京受封途中，到长安后心生好奇，便走访了附近包括漉桥在内的几座石拱桥，却不敢肯定究竟是哪处。如今好歹能够确信了。

青砖垒砌的石拱桥巍峨古朴，长不见尽头。

元赐娴在桥上站了些时辰，细细环顾一圈，忽然问身后婢女：&ldo;拾翠，你说，若城中要犯意欲出逃，选择此桥是否明智？&rdo;

&ldo;漉桥通往东都洛阳一带，婢子以为，要犯经此混入繁华地界不失为良策。郎君何出此言？&rdo;

她葱根般纤白的食指点在桥栏上，轻敲了几下。话虽如此，但逃到这桥上被乱箭she死也太窝囊了，想想就很失风度。

她叹口气，不答只笑：&ldo;饿了，进城吧。&rdo;

&ldo;拣枝牵马喂食未归，郎君莫不如在漉亭稍候。&rdo;

元赐娴点点头。

漉亭是设于此桥的驿站。渐近午时，桥上来往者络绎不绝，倒是这座朱瓦长亭隔绝熙攘，十分阴凉。

却不料元赐娴刚在曲栏边的美人靠坐下，便有一阵急促步声自长亭两头齐齐传来。

一群家丁打扮的男子来势汹汹，她立时戒备起身，随即听见个甜糯的女声：&ldo;不得无礼，这位可是我救命恩公！&rdo;

一副包抄架势的家丁们稍稍散开一些。一名身着鹅黄色罗衫的少女提了裙摆匆匆奔至，正是说话人。

元赐娴奇怪地瞥瞥她：&ldo;小娘子是否认错了人？&rdo;

她刚到长安，鞋底都还没踩脏，哪里救过什么人。

这黄衫少女一头乌发梳作鬟形，看来尚未成年，个头也比元赐娴矮几分，倒是五官生得十分精巧，说话间，一双晶亮的鹿目顾盼神飞。

她似乎看元赐娴看呆了，还魂后忙答：&ldo;恩公不记得了？昨年初春在这漉桥，恩公曾救奴性命，奴也曾自报家门。&rdo;说罢也不管元赐娴是否存了印象，上前几步，眼底微露羞怯之色，&ldo;奴寻觅恩公整整一年，一心只盼以身相许。如恩公尚无妻室，奴愿以此报当日之恩！&rdo;

拾翠会些功夫把式，见她莽撞凑近，下意识将手中未出鞘的障刀一提，横在她与元赐娴之间。周围家丁一骇，亦纷纷摆拳防备。

好端端的，四下霎时剑拔弩张起来。

元赐娴听她一口一个&ldo;恩公&rdo;，着实懵了懵，待仔细瞧过她脸容才依稀想起，昨年走访这座漉桥时，的确生过桩意外。

彼时桥上人cháo汹涌，一男子御马不当，惊慌失措地连人带马冲进人群。她躲过马蹄后，见一旁并肩的两名娘子被冲撞得连连逼退，将将就要后仰翻出桥栏，情急之下便伸手去拽。虽未能将两人一道救了，却好歹扯着了一个，免于落水的，似乎就是跟前这名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