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为首的侍卫却还是带着人跟着,他虽见郎君轻描淡写般的吩咐,但尚且不能掉以轻心,见林间雾水掉落,他连忙将伞从下属手中抢过来,大步走在他俩身后,“郎君,伞。”
一缕炊烟从前面升起,吸引了两人的目光没,打断了谈话,云鹤只笑着看着苏以言,也不解释刚刚言语之间的意思。
“富春真是灵秀之地,”云鹤举起伞,伞面向着苏以言那边倾斜,“表妹,你我二人过去寻访一番,如何?”
前方是一个由槿篱围成的农家小院,院中立着一棵直耸入云的梧桐,她上前去敲响了门,来开门的一个小童,见来人,也丝毫没有意外之色,只道,“王公今日在的,请进。”
这是将她们当成此间屋子的主人之友了,苏以言见云鹤不解释,很是随意一般,跟着云鹤踏进门里。
小童将伞接下,引她二人去往书房。
满屋子的翰墨之香,自踏进门起,苏以言就闻见了。
小童将她二人引进门,就退下了,她跟着云鹤身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只见书房前面挂着一副画,画中只有一江横流,江岸有一人垂钓,像是融入了这云山之间,烟树村舍,浩渺之余,意境深远,她在心中暗赞,作这幅《云山垂钓图》的人物定非凡人,她定睛一看,题款落的是谢怀。
她又接着看过去,旁还挂着另一副画,画中也同样如此一江横流,峰峦叠翠,江山之间,云腾雾起,少了人物,倒是比之前那幅更加洒脱,“《云山村舍图》?题款是落的陈逋,”她走到那幅画跟前,仔细辨认着,转过头问,“可是那位多次拒绝朝廷征召,见鹤必棹舟归来的陈九丈?”
云鹤顺着她目光看去,上一次来这时还只挂了一幅,“嗯,陈九丈乃王公好友。”
能在这里看见陈逋的画,苏以言更加认定了此间主人必定不同一般。
画上,在陈逋题款的旁边,有一首题词,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边看边挑选了重点念了出来,“《昭君怨》,我得如脂圭玉,不敢弃之褴褛,【1】七哥哥,此词竟未题名。”
外屋内拉了竹帘光线不好,又没有点灯,故而她看得费力,但她隐约觉得这字是无比眼熟,正当她一直看着那幅字,仿若要想起什么来。
云鹤上前去将竹帘抬起。
唤她,“表妹,跟我来。”
苏以言将脑子里所想的都抛下了,听云鹤唤她,就小步跑过去往前走,突地就见着此间房屋的主人,他是一位鹤发老者,正提着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划着,大开大合之势颇为惊人,但苏以言见着的那一刻便直愣愣呆住了。
她突然眼泪涌现了出来,这是她老师——王植,王修竹。
王植未抬头,尚且还不知他疼爱的弟子来了。他只将纸上未干的墨迹吹吹,又沾了笔墨,继续挥手写着,声音带了一份惊喜之色,“可是少宁来了?”
小童进来上了茶,云鹤拱手行揖礼,他立于苏以言前方,正好将她挡住了部分,苏以言跟着他行礼,“未经王公之允,便带吾妹前来叨扰,望公谅解。”
闻言,这才缓慢抬起头来,哈哈大笑两声,“信笺之中,你可没说你此次判睦洲还要带着府上小娘子上任?可是云其令的玉女?还是……”
他抬头见着是那个已经在流放路途中病逝的学生——苏以言,皱了皱眉,有些难以置信,狼毫笔“啪嗒”一声掉落了下去,将纸上已落墨大差不差的“结”字染上了意外的墨痕,他也丝毫不在意,只是慢悠悠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这是?”
苏以言忍住眼泪,按捺下心中激动之意,步伐有些不稳,从云鹤身后走出来,“妾给王公见礼,家父乃是许适许少舒。”
他只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亦或者是念叨苏以言念多了,竟出现了这种幻觉,叨叨念着从书桌后走出来,“像,实在是像。”
云鹤抬了抬眉,眼神微动,“王公,此句何意?”
王植走到苏以言跟前,仔仔细细端详,又绕着苏以言转了两圈,感叹道,“同劣丈最疼爱的弟子很像。”
云鹤了然,“想必就是王公您曾经提及过的那位苏家二小娘子。”
王植惋惜地摇头,脸上神色也悲凉,“那孩子极有天分,承劣丈衣钵,假以时日,于书道之上必成大器,可惜,可惜啊。”
苏以言与王植已经快四年未见了,她这老师,说走便走,潇洒至极,也不告知他们他真实隐居在那里,如若不是此次相见,她万万想不到,他一代大儒竟隐居在了富春江畔。
若云鹤不在这里,她定会与老师相认,但目前情形下,还是不认的好,她将神色敛了敛,轻轻柔柔走到王植面前,低声道,“王公,您请节哀。”
王植又看向她,话像是对着云鹤在说,抚着花白胡须,“像也不像,劣丈那弟子虽和你一样体弱多病,性子确是更加
烈些。许少舒的玉女看样子也快及笄了吧,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你祖父可还好?”
朝廷上发的邸报已两月有余,王植自然早看了,他没想到,这老家伙给他回信竟然说,想效仿陶公,同他一起躬耕于山野之间。
云鹤点点头,“祖父尚好,让小子前来问安。”
王植将云鹤支去替他取宣纸,见云鹤出门,抬手就将苏以言招到面前。
刚刚王植说出那句话时,苏以言便意识到了,老师已经认出了自己,她乖乖地走到王植面前,泪眼汪汪。
“老师。”
“阿言,苦了你了,是云老头安排的?少宁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