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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盏之间烟气缭绕,苏以言抬起头只见着云鹤虚虚实实的面容,窗外的光越过那两棵青松透了进来,给他镶上了金边似的,她托着腮迅速将目光飘在窗外翠松上,还是不说话。
云鹤见她鼓着雪腮不说话,也不似之前来院里那般,见着好看的糕点便会伸手去拿,以为她是怄气了,只好理了理袍子站起身来,走到远处捣腾,不一会又走回到她面前。
“表妹,为兄给你赔不是,”他低低咳了两声,未用手掩住唇,修长的手托着这黑木雕花盒子,另一只却将手上的盒子打开,他手腕上的阴阳环相互碰撞,若苏以言此时回头,便是能够看见在此刻他脸上故做的那深沉表现,为的就是掩饰住耳上的红。
苏以言自他起身以来,心里便是惊的,莫不是自己任性过了火候,但闻见脚步声渐行渐远,舒了心。刚舒了心,那脚步像是又移动了回来,站在她面前,她僵硬地将头再往外转了一分,直到云鹤低低咳了一声,她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便是回身了,映入眼帘的是黑木盒子里那朱红绣花衬布之上的那对梅形镶珠耳坠子。
今日苏以言耳上戴了一对小赤珠耳坠,云鹤在她微微俯身来拿自己手上那本书时便看见了。
但他当时第一个念头是,今晨那朵绢花为何已经没再她头上了,但另一旁还簪着他送的那支金丝缠珠钗,他心里堵住的那口气松散了一些,又见她手上未戴
那对玉镯子,微微皱了眉头,心里比先前还堵得慌。
这才起了逗趣她的心思。
这对耳坠是云鹤前段时日路过一家首饰店铺买的。他借此机会将其拿了出来,一是为讨她欢心,二是为了自己夙愿。
谁知,苏以言并不伸手来接,云鹤以为她还在赌气,心下那口郁结的气也早散了,只好道,“表妹,这对耳坠是我特意买给你的。”
苏以言虽不占理,但她逐渐摸索到了与云鹤相处起来的妙招,她仰头一双圆溜溜的水润眸子就这样直直看着他,撒娇言语中裹着糖蜜一般,“七哥哥何苦费这冤枉钱?”
云鹤只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又轻轻咳了两声,像是在示意苏以言接下,苏以言才从他手上“抢”过来,将盒子阖好,放在双腿之上,俏皮地歪了头,“七哥哥,你可还未回答我。”
云鹤坐下后,目光躲闪,看见自己那本旧书还静静躺在桌子上,将书抓上了手,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页,又将目光移到书上,过了片刻只面不红心不跳地转移话题,“表妹可知,朝廷会放何缺给我?”
苏以言摇摇头,她不接话,还坚持问道,“七哥哥若娶了范小娘子做娘子,可也会如此?”
云鹤将书闭合,漫不经心回道,“范小娘子?范五丈的孙女?”
苏以言点点头,面带笑意,试探着,“我听三姐姐说,范小娘子生得倾国之姿,芙蓉尚不及她妆面,家世身份样样与你相配。”这倒不是听云今珴说的,是她胡诌的。
云鹤哑然失笑,他见苏以言这样质问他后又旁击侧敲一般也不生气,只微微拂了拂茶面,“这范小娘子生得如何我虽不知,但我待会便着人去三妹妹院子里,叫她以后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莫坏了范家小娘子名声。”
苏以言坚持问出那句话后,就咬了咬唇,有些悔了。她见着云鹤对她关切,赠她贵物,突地失了态,有些口不择言。
她见云鹤却也不计较她的失礼,还继续正色认真回答她,定定看着她,只好嘴角弯弯继续说下去。
得到回答后,她舒眉爽心,看来,云鹤尚未见过范小娘子。
她微微瞪大眼睛,手指慢慢摩擦着木盒子,断断续续嘟囔着,“七哥哥可别,还是别去找三姐姐了,若如此,她定会以为是我在你这里告了状。”
云鹤脸上失了先前那轻微波动,再次变成了古井无波,见她这样说,只好点头。
苏以言试图将话题转移回去,她思忖片刻,只知,一旦云家老相公挂了袍,官场里云家势力下滑,就形不成势均力敌之势,但官家是不可能忍受此等局面的,自史书里便知,从来三足鼎立之势最为稳当,如今云家其他官员自然会被提上去,“阿南不知朝廷会放何缺给哥哥,还望哥哥解惑。”
云鹤注意到了她称呼那点微小的变化,将神色收敛起来,“三叔父要被调任回京了。”
苏以言有些惊讶,但也在意料之中,云鹤云介才进官场,还得拿岁日去堆资历,致仕之年未登上两府的官员比比皆是。
升官的,自然是云家其他官员,大舅已官至权知开封府事,往上走,自然会入两府。但这不是他一个人能挑起来的撂子,要么再提拔二舅,要么提拔三舅。
她微微点头,“哥哥,照着官家对你的喜爱程度,不知可入得了学士院?”
云鹤将糕点送入口中,苏以言见样,咽了一口唾沫,云鹤以为她馋了,微微摇着头将瓷盘往她面前推去,“嗯。”
苏以言听见云鹤肯定回答,她心头低落,也没了胃口。
若云鹤真入了学士院,她就算跟着去,也不会收获任何关于她家冤案的线索。
云鹤见她不动手,似在神游物外,拈起一块梅花糕,往她面前递去。
苏以言回过神来就看见面前泛着香甜之味的糕点,想也没想,就伸头上前去咬了一口。
这一咬,两人皆是楞在原地,云鹤首先反应了过来,将糕点轻轻放于瓷盘之上,又伸手取了茶,裹着糕点慢慢吞咽了下去。
他以手握拳掩面,心里暗道:险些被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