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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气得不轻,他这个学生最是一板一眼,本让他担这个职位便是看重他这一点。
可,如今当朝,云相放权,萧相当权,哪个人想听实话?
他愤愤地走了几步,走到桌前,拿起另一只小的狼毫,未沾墨,指着刘成数落道:“天象如此,天象是你看还是今上看。上面要得是好结果——风调雨顺,君臣和睦,而不是你写的这些,你自己看看自己写的什么。”
刘成见老师越说越气,赶忙去旁端了水来,服侍老师喝下后,才大着胆子道,“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2】”
这一句话激得徐文将已吞至喉的热水吐了出去,呛住了,他哆哆嗦嗦指着刘成,“好啊,你是以司马公之话来讽刺你老师我,说老夫我是诺诺之辈。”
刘成立马下了跪,跪着移动到了徐文膝前,恭敬低下头,诚恳道:“老师切勿动气,学生怎会有此意?但学生观测均为事实,学生怎能撒谎?这可是欺天。”
未待徐文说话,刘成自接了,“况且,宫里还有翰林天文院,我们所测之结果还会与其做比较,若两方说法不一,老师,该是如何?”
徐文叹了口气,没接刘成那句,只闭了闭眼,说出口来一句牛马不相及之言,“做官,要三思。”
“请老师赐教。”刘成恭敬地行了个大礼,方才起身。
“第一,便是思危,你可知何为思危?”徐文见刘成摇了摇头,他才继续道:“赵监正连降三级可看见了?他可是有云相保着之人。若老夫不小心行事,指不定哪天的脑袋就搬家了。”
见刘成不说话了,他缓缓站起身来,铺开纸张,拿起沾了墨的笔来,缓慢道:“老夫也不是要你去做那谄媚之人,况且,翰林天文院那些老家伙,活了多久,便做了多久的人精。你若是这样写上去,回头上面若是算账,第一个便是你,第二个便是你老师我。”
…
刘成思忖良久,却很是不解,他挠了挠头,问:“可是老师,赵监正不是因让官家修建罗天大醮祈雪,却没祈来瑞雪所罪?”
徐文拿上笔,开始在纸上书写起来,他写了两字,眼中带有昏沉却不失精明之色,摇头道:“当今时局,各大朝官均觉云老相公告病,云家已然失势。可你老师我,并不这样想。能祈灾雪或是瑞雪,靠天力还是人力?赵监正连降三级,怕也是云老相公给他求了情,不然,可不止如此。”
刘成还是不明白,他瞥见纸上那两个刚劲大字,一种凉意从脚底窜到了头顶。
屋内烘着银炭,火势烧得较大,影从火中跃起,刮刮杂杂之声响起,冽风从窗缝窜了进来,吹在他冰凉后背。
他打了个哆嗦,动了动发麻的手指,走到徐文身旁,拿起笔来,“学生知道了。”
第22章
云鹤伴着父亲和仲父踏出书房,见仲父面如菜色,着实难看,他只得劝道:“二叔,不必忧心此事,王翁自有对策。”
天色下沉,虽未雨雪,刮着北风,愈发阴冷。小径上潮湿无比,苍黄冻原附于地上,被人踩踏后,荒凉破败。
云鹤不经意回头望向屋顶,鸳瓦附着的雪水,顺着房檐正淅淅沥沥往下滴,顶上装饰着数量众多的铺作,虽上着彩漆绘图,却显得寒森如铁。
前面突有门房小厮来报,老相公让大官人与二官人前往正厅会客。
“鹤儿,便随我们一起去罢,”云巩脸色虽比云密好看些,却将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望向自己也捉摸不透的儿子,咳了两声,有意无意道,“不知今日此时会是何客来访?”
云鹤堪堪从铺作上回神,垂下眸,不假思索便道,“应是外祖父和王世翁到访。”
云密摸了一把胡子,粗声粗气,“怎知?”
云巩对于王家到访他没什么惊讶,毕竟今日王翁当堂脱帽,下朝后来云家找老相公也是常事,但是姻亲姜家老官人怎也来了?
云密心里暗道,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真乃多事之秋。
云鹤并不打算多言,他轻轻摇头,依旧用着波澜不惊的语气道,“父亲和叔父一去方知。”
云鹤前日深夜迎雪而归,昨日按礼本应直接去外祖父家拜安,却忙于照顾在刑部突晕的父亲。便差云飞给外祖父家送了一封帖子,帖子里书道自己今日因父亲急病不便前去,明日定会前去拜见外翁外祖母。
他本意原是想今日用完午膳方去拜见外祖父,但一听小厮来报,让大官人和二官人都前往正厅,他便隐约猜到,外祖父虽没和王家相约,但肯定也来了。
毕竟自己父亲突然晕倒在刑部,以及灾民闹事等事,在京府里瞒不住耳目众多的各位家官人。
若有外祖父在,云鹤这趟便是非走不可了。
三人并行前往正厅。
到正厅前,便见,祖父云原头戴遮尘暖帽,手中常持麈尾放在一旁,端着茶已坐于上位,坐于旁左右的二人均穿着常服,须发皆白。
一人戴着黑色纱罗所制作幞头帽,眼窝微微下陷,眼角带着皱纹,嘴角微弯端着茶,抚茶而喝的是云鹤外祖父——姜斗姜春远。
另一人头戴进贤冠,满脸皱纹,抚着白须,似乎是刚端上瓷杯,闻言未来得及掀盖,怒目瞪眼的神情也柔和下来,不自觉便哈哈大笑起来,指指点点笑骂着,此人是夏卿王至王贤之。
只闻云原也爽朗笑着打趣,尚且响亮之声传遍厅内,“竟连贤之尚且辩不过春远你这老儿那张铁嘴。”
三人行至厅内,各自行了礼,云鹤又单单对着姜斗行了剪拂礼,“本该外孙登门而拜,累外翁来见外孙,是外孙儿的不是,还望外翁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