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糯小心翼翼地留意他的声音,替他难过,又因为他的平静有些不知所措。
程鹭寻反而安慰起她,缓慢说着:
“我没事,没有很难过。”
毕竟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早晚而已。为了不让董糯担心,他之前断断续续给她发送的消息并不准确。
其实,合适的心脏捐赠迟迟未遇,爷爷术后恢复情况也不理想,医生一早就让程鹭寻做好心理准备。
宣布抢救无效的那一刻,他内心反而没什么起伏。
有的只是空,四肢内脏都被掏走了一样。
斜风细雨,他麻木地站在墓园门口,向父亲要了支烟,橘紫色的火光刚冒出来就被浇灭。
一切归于沉寂。
董糯置身在昏暗的迈巴赫里,心头又涌出密密匝匝的悲伤,几欲哭出来,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外途径一大排漆黑压抑的豪车。
绵长的车阵延伸到墓园门口,迈巴赫停稳后,她从车中走下来。
程鹭寻穿着黑色大衣立在那儿,绷得紧紧的,整个人都瘦了,下颌是一片蟹青色的胡须,周身泛着死寂,晦暗的身形像一道影子。
隔着马路,两人遥望,仿若隔世。
董糯感觉心脏好像被攥住了,看见程鹭寻幽暗的神色在伞下更显孤寂,吊唁的宾客越是纷至沓来,他的淡然越让她心疼。
急促的情绪在胸腔汹涌,喉咙哽得更加发苦。
黑伞倏然掉落,她不管不顾地跑过去,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他。
这一刹那,程鹭寻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像是濒临溺毙的瞬间,枯肢残骸突然被复苏。
他弯下腰额头抵在她的肩膀,因为身高差距,他背也佝偻着,声音清寒沙哑:
“你来了。”
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是她,程鹭寻的脸深埋在她的颈窝处,像是噩梦初醒一般,忽地喊她:
“……糯糯。”
“嗯。”
“爷爷已经没了。”
“我知道。”
董糯哽咽着,“你还有我,我们还有一个家。”
程鹭寻的喉结上下滑了滑,仿佛在抑制着什么情绪,半晌,才嚅嗫重复了一句:
“……我还有你,我们还有一个家。”
董糯的眼尾泛红,抱着他的力道加重,喃喃低语着:
“我无法安慰你说不要难过。”
因为,真的难过得要命。
“我陪着你。我才是你真正的可爱花花,我一直在你身边陪你。”
董糯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抬起手,耐心又温柔地轻拍着他的后背,感受到他的气息渐重,在她的颈侧落下了一滴冰凉。
程鹭寻垂着眼睫,忆起这半年一刻不停的煎熬,直到今日看见董糯奔赴而来,她的声音她的拥抱,让他仿佛在茫然四顾的瞬间找到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