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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阙心中也生起哀意,叹道:“是长大了,已经开始招惹情债了。”
龙潆以为他指的是沈无恨,当时她为承接大统,下凡历劫,因替沈无痕复仇大犯杀戒,强行被唤醒后以至入魔,铸成大错。如今回想,初尝情爱滋味能够遇上沈无恨,是她的幸事,可那段美好的回忆于她漫长的神生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昨日蜉蝣,份量太过轻巧,放不得心上,尤其她这个人素来记性不好。
兰阙见她分神不语,神情变得暗淡,刚想问她可还记得下凡历劫前两人一起到苍梧丘折的丁香豆蔻,被门外动静打断,金母元君和璇瑰来了。
璇瑰手捧补天锥,立在金母元君身后,金母元君坐下后问璇瑰:“你在阿僧祇劫中腹部可曾遭受重创?”
龙潆一愣,旋即抬手在额间一捏,记忆片段如游丝般萦绕在她指间,被她抛到空中,四人看得真切。
那是她提剑自杀时的画面,先是一剑插入腹中,又用力刺得更深。
金母元君明白过来:“好魄力。你的仙身在寒璧中献祭心血,人身定受心痛所累,生来孱弱。这第一剑下去,你已经将神识唤醒,故而向深刺入用的是你本身神力,重伤腹中胎儿,实乃意料之中。”
龙潆眼中错愕迟迟不散,拂手打散空中的记忆,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此时她终于可以确定,使乌邪箭的紫衣阿修罗就是易水悲,至于他是如何从阿修罗变为易水悲的,犹待考证。
金母元君指着璇瑰手中捧着的法器,道:“此乃补天锥,有聚灵造物之效,女娲补天时以此锥炼石,故而名为补天锥。我可用它帮你凝聚体内胎儿消散的精元,加之你破劫后法力大增,定能将它保住。”
“不必了。”
第78章上神龙潆(08)
凡人清璧的孩子与她何干?龙潆并非否认清璧的存在,可她连易水悲到底是谁都还没弄清,更不必说这孩子来得突然,庆幸发现得及时,她尚未生出怜惜之情。
龙潆道:“元君,能否助我将它剔除?”
金母元君显然不赞同此举:“它在你腹中尚有一线生机,你偏要将它取出,可是打算将他舍了?”
“我为何要它?它昨夜险些将我置于死地,将来定是个祸害。”龙潆不禁想到易水悲灭门长石残山沈家时的情形,如今想来仍觉背后发冷,更不必说紫衣阿修罗一箭射穿沈无恨。龙潆闭眼,俨然下定决心,“我如今已稳住心神,法力也还堪用,便不劳烦元君了。”
金母元君到底不忍:“老身倚老卖老一次,赤骨银龙族如今只剩你一人,这孩儿虽然顽劣了些,却也能看出天资不凡,才有如此霸道的力量,只要严加管束,将来必成大器,何谈祸害?”
兰阙最了解龙潆,凡是她下定决心之事,必无转移,金母元君不过浪费口舌而已。
龙潆道:“我乃未来天君,匡扶天地、庇佑八荒,我有无数的事情待做,浮帝选我绝不是为让我延续赤骨银龙的血脉。我知元君并非此意,可我心已决,它留不得。”
她无法开口,言这腹中胎儿之所以霸道,因其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她如何说?迦维罗沙窟一战,天兵天将折损,璇瑰赔上一双眼耳,她被封寒璧千年,浮帝归真,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哪个不比这贸然出现的孩子重要?
金母元君眼见事无转圜,叹一口气,拿过桌上的补天锥拄拐离去。
龙潆盘腿打坐,运行周天,璇瑰精于医术,一同施法,护她仙身无虞,兰阙则静默在一旁,严阵以待,谨防二人入魔。
她活生生将那死胎从腹中取出,她的孩儿自然也是条赤骨银龙,因骤然离开母体而化为原身,像她腰间的银色绦带,无声落在掌心间。兰阙始终无话,可看到那条不过寸长的幼龙,龙角尚未不明显,让他不禁想到龙潆破壳而出时的光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兰阙低声道:“倒是似你。”
龙潆莞尔一笑:“你还记得?我都记不清了。”
兰阙也笑,给璇瑰讲道:“她破壳之时,也不过这般大小,激动地一头扎进碧溪中,打算游个来回。不想遇上神鲤甩尾,把她打晕丢了出去,我在泥沼中将她找到,堂堂龙潆上神险些在破壳之日被污泥闷死。”
气氛本该哀伤,兰阙说起这桩陈年旧事,三人俱忍不住发笑。
龙潆将幼龙交给璇瑰,璇瑰心中存有怜悯,为给她个将来可以后悔的机会,用仙障将幼龙封印,保它龙躯不陨。兰阙自袖中掏出一片鹤羽,送进屏障之中,供它栖息。
那片鹤羽比龙潆在凡间时收到的小上些许,她这才想到兰阙送来的信笺,眼中闪过惊诧。他并非寻常野鹤,白鹤仙乃天界祥瑞,每一片鹤羽都无比珍贵,因鹤羽轻易不会掉落,若是强行拔下,瞬间就会化为齑粉,尽失灵气,泯于凡尘。
龙潆问兰阙:“我在天亘山时收到羽毛信笺,你怎会掉下那般形状完好的鹤羽?”
璇瑰看向兰阙,欲言又止,兰阙只是淡笑:“我已不年轻了,鹤羽脱落,并不稀奇。”
龙潆怎会听不出他话中玩笑的自嘲,璇瑰适时开口打断,三人一道去了瑶池。
瑶池灵气繁盛,优钵罗花宝色照天,香风匝地,放无限光明,辉映大千世界。璇瑰将封闭幼龙的屏障置于瑶池水底,亲自封印结界,无第四人知晓。
是夜,龙潆独自泡在弱水之中,她体内的亏损亟待填补,借弱水之力融合阿僧祇劫后骤增的修为。弱水冰寒刺骨,她竟觉得浑身仍旧燥热,倒比过去还耐得住寒了。尤其腹中胎儿离体之后,她觉得浑身轻便不少,法力也愈发强劲,这才有了些许破劫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