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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悲沉默看了我两眼,接着提起刀,猝然给了我胳膊一下,他收着力气,但还是有痛感,我连忙抱着胳膊挪他远些,虽然榻就这么大。他又向我伸过另一只手,我满脸防备地举起双臂护在身前,可他却没再碰我。
我放下手,只见他捏着一颗蜜饯,想要给我,我不解地接过,塞进嘴里,浸润满嘴的甘甜,我嘟囔着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答道:“我不信什么舍得。我只知道宫徴这番行径与我刚刚待你的方式一样,我先打你一下,再给你颗蜜饯,你可高兴?”
我抿嘴低笑,嘴里的甜味还没散开,大言不惭地说:“高兴呀,我高兴得很。”
他抱刀卧在榻上,无奈地看着我,我则笑得愈加放肆,甚至怀疑他在忍笑。半晌,他煞有介事地说道:“没想到你喜欢我这么对你。”
我再忍不住,用手捂住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随口否定:“我没有。”
他挪开脸,看向远处架子上的花樽,没再搭腔。
这厢我正在梳洗,有人敲门,我知道是公子郁,他昨日同我说今天离山,想必是来道别,易水悲显然也猜到了,低声说了句:“他最近来得倒是频繁。”
我没听清,走过去开门,顺便问易水悲:“你说什么?”
他又不理人,我早已经习惯,打开门后看到整装待发的公子郁,笑着问道:“你要走了?”
公子郁道:“昨夜雪下得蹊跷,难保今日再生变数,趁着天晴还是尽早离开得好,特来同你道别。”
我见他说得有道理,转头问易水悲:“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易水悲说:“晌午。”
此时也已经快到巳时,距离晌午不久,公子郁见状说道:“何不如一起下山?你们若是还没收拾好,我可等你们一时半刻。”
我觉着好,人多热闹,总比跟易水悲独自下山强,我欣喜地看易水悲,本以为这事有得商量,可他正撑着身子卧在榻上吃蜜饯,我便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了。我拉着公子郁出去,顺道关上门,隔绝易水悲凝重的视线。
公子郁低声同我打趣:“你的朋友吃醋了。”
我闻言眉头拧成了麻花,倍感心惊:“你别胡说,他孤僻惯了,脾气又怪又坏,再者你的手下惹过他,我觉得我们还是别一起走了,那位江忍极有可能小命不保……”
公子郁点头:“有道理。那便无春客栈再见,这天字第一号房可要归我了。”
经过昨天他拉我躲毒针一事,晚上我们又一起偷听了宫徴的隐晦秘事,我自觉与他有了些交情,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不少,而离开天亘山之后,不管东南西北向哪方去,都少不了要在阳水镇歇整一夜,我们这也算是山水有相逢。
我朝他点点头,就此约定:“那今晚无春客栈见,你请我吃饭。”
公子郁笑着答应,先行一步下山,我俩就此别过。
再度推开房门,正对上易水悲望过来的眼神,不知怎的,一霎那我居然觉得心虚,许是刚刚同公子郁说了他坏话的原因,可我转念一想,我与公子郁交谈的声音极小,虽在门口,他也是听不清的,我便没当回事,挺胸抬头地从他面前走过去,开始收拾包袱。
总共我也没几样东西,梅花酥还剩一包,我托人送给昭儿,除此之外不过一件衣服、一对琉璃酒盅、还有一块削了角的金锭,再加上那个放紫玉的空玳瑁盒,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便收拾完毕。
我不放心地在房中踱来踱去,确认没有遗漏,一扭头发现,易水悲还优哉游哉地躺在那儿不动,我叉腰审问他:“你怎么不收拾东西?”
他如实回答:“我无需收拾。”
我长舒一口气,忍耐地说:“那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走?非要再呆一个时辰?”
他不说话,又要伸手拿蜜饯,我上前夺过盘子:“你说,难不成你还要去找宫徴?”
“我已经找过他了。”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等我追问,他严肃同我说:“我要睡觉,你再吵我试试。”
接着他便和衣而卧,闭上眼睛。我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凭空挥舞了两下拳头,他非要多磨蹭一个时辰下山,居然就是为了睡午觉,他是不是有病?我又好奇他跟宫徴到底说了什么,依照他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息事宁人。
我坐在旁边咬牙切齿地等他醒来,直到我们踏上下山之路,我不断追问,他却卖起关子来,怎么也不告诉我。
第37章优昙婆罗(17)
下山确实比上山快得多,易水悲这一道对我倒还算宽容,我实在累了,便叫他歇一会儿,他只杵在那儿站着,起先我不敢多耽搁,歇一小会儿就立刻起身继续走,几次下来,我见他似是心情不错,便放肆起来,频频喊停。
他装作看不出我的把戏,直到我第九次叫他歇息,他负手看向漫无天际的白雪,日光愈发稀薄,只听他不咸不淡地同我说:“你大可以再试探我的底线。”
我盘腿坐在雪地上,手心被紫玉捂得温热,我把玉揣进怀里,握起一捧雪朝他扔过去:“那你告诉我你同宫徴说了什么,他还活着么?”
易水悲给了我个冷眼,随手抖了两下衣摆蹭上的雪:“活着。”
闻言我连忙爬起身,他一见我起来就继续赶路,我只能赶紧跟上,一遍遍重复:“那你你们说了什么?我好奇。”
他被我烦不过,虚虚给了个答案:“没说什么。”
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我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地用雪砸他,他背后像是也长了眼睛一样,只是照常走着,却能精准地躲过我的攻击,我不过白费力气而已,反而把自己拖累得要走不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