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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成想一无所获,还差点死在这里。
他说:“那就少说话,走快些。”
诚然我确实应该少说话、多走路,可我委实有些难以支撑,手正隔着衣料紧紧抓住胸口,这半日来眉头就不曾舒展过,能够跟着他走这么远,已经要到极限了。
险些又要栽倒,我赶紧攥住他的手臂,生怕他甩开我,低声恳求:“让我拉一会儿,否则,否则我又要倒下了。”
他默了一瞬,似是决定忽略我,任我攥着,脚步没停。
记不得那后半日我是怎么坚持下去的,暮色初至时,天色尚未全然暗下来,易水悲看样子还想继续赶路,天不黑不歇息。
可我一看到太阳下山,脑海中便发出休息的暗示,再不能多坚持一秒,立马停下脚步,蜷缩着身躯倒在原地。
他显然察觉手臂一松,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
我猜他张口必是让我起来,连连朝他摆手:“休息了,好不好?求你了,不差这一会儿的。”
易水悲抬头端详日相,确认方位,缄默着似是在算计什么,我猜他急于离开沙窟,定是有事要做,我确实拖累了他,一边与那股痛楚做斗争,一边觉得颇愧对于他。
只是我已经无暇顾及他是否生气,又是否会抛下我了,那股钻心之痛正如同赤水之潮一样,汹涌地将我淹没。我咬牙忍耐,无声地哭,不知为何,此时我并不想让他知道我在哭,不想他发现我的无尽痛苦。我不明白,凭什么我要有此等恶毒的心痛之症,这股疑惑让我产生对自己身世来历的执念,我从何处来、生于何处,又为何会出现在那苦寒至极的天亘山巅?
我想不通,甚至生出一丝仇恨的心理,席卷着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
这一次,我疼晕了过去,恍惚中残留着一抹意识,似乎闻到了枯枝燃烧的烟火味,拜易水悲所赐,我现在一闻到烧火的味道,就会想到干柴的狼肉,想到那夜痛苦的黄狼。这难不成是报应,昨我食狼肉果腹,今夜便轮到我体会这番痛苦。可我确信,我比那只黄狼痛多了,它经历的不过是割肉之痛,我却是刮骨之痛。
再度醒来,沙窟已经入夜,气温凉爽下来,易水悲正坐在一块巨石上望天,身影有些寂寥。但见他终于懂得欣赏夜空,我油然而生出一缕欣慰。
他察觉我苏醒,飞身一跃而下,离得近了,借着火光才发现我的不对劲,问道:“你很冷?”
“还好啊……”一张口才发现声音都是颤抖的,我不确定地说:“许是……许是今夜沙窟,分外冷些……”
易水悲又凑我近些,确定我在像畏寒那般抖动着身躯,陈述道:“今夜与昨夜别无二致,并没有冷到这般程度。”
我那时还没意识到,我这副身子骨已经虚弱到极限,除心痛外,通身蔓延着一股阴鸷的寒意,故而才会抖个不停。
第18章大梦方始(16)
我与易水悲虽无亲无故,可濒死之人总会生发出一种大无私或大无畏的精神,生怕他担忧我,我还分出一抹精力来安抚他:“无妨……我这个人,分外畏寒而已……你,你早些睡,明日,我们照常赶路……”
下午他肯为中暑晕倒的我遮阳,已经用尽他的慈悲之心,他并非良善之辈,更不是个心细之人。见我如是说,他没再答话,躺下身睡了。
今早火晶柿子般的日头和赤金朝霞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靠着那份残念忍耐疼痛,心想今夜的心痛不过比昨日的猛烈些许,我挺一挺昏睡过去,一觉醒来又能看到日出,我便又多活了一天——虽然亦是继续饱受折磨的一天。
可我想得未免太达观,这一夜我疼得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神智渐失,却始终不失个痛快,晕不过去,更别谈入眠。痛楚则愈加放肆,通身似发了臆症般冷得颤抖,心头火烧火燎地疼,像是有一双手自胸口穿过,要把我的心给掏出来,连带着五脏六腑也跟着撕扯得四分五裂……
我不记得强捱了多久,总之火堆已经灭很久很久了,我实在是撑不住了。清晨我不敢贸然靠近易水悲,是怕他骤然转醒给我一刀,眼下,我宁愿他给我个痛快,让我赶快去见阎王,这股痛我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受了。
他听不到我靠近的声音,我扑到他身上,头枕在他胸前,紧紧攀附住他,像是攥住救命稻草。在我抱上去的同时,易水悲迅速苏醒,虎口钳制住我纤细的脖颈,我毫不怀疑,他掐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蚱。
我讲话带着哭腔,同他道:“你杀了我……给我,给我个痛快……”
脖颈间的手却松开了,他这人也是个性子乖戾、叛逆不羁的,我们这种人天生便不愿乖乖听别人的话,便要逆着来。
易水悲想要推开我,可我离不开他,我的脸埋在他的胸口,拼命嗅着那股清净的竹香,用处其实不大,因为我的心痛程度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至于为何仍旧迫切地需要,不过是我的心里安慰罢了。
他把我甩开简直易如反掌,可他许是也被怀中之人的惨烈情状惊到,显然犹豫了须臾,冷声呵斥我:“松开。”
我像稚鹰依附母鹰般蜷在他胸前,打着哆嗦说:“好人……让我暖暖……好冷……”
易水悲以手背探进我的衣领,抚了下我的脖颈,那瞬间他也被冰到了,连忙缩回手。
我哭着说:“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凉透了啊……”
他还有心思说风凉话:“新死之人身体尚有余温,没你这么冰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