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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逐渐深入沙窟,我才发觉,周遭未免太过死寂。没错,就是死寂,毫无生机的死寂。印象里沙窟之中应偶有鹰鹭低飞掠过,指不定要把我这个唯一的活人叼走饱餐一顿,地面时不时冒出三两只沙鼠,还有虫蝎……可什么都没有,太安静了。
在我眼里,沙窟中的景致与雪域别无二致,不过是从无垠的白变成了无垠的黄,我试图唤醒脑袋,让它想起一些有关于我和迦维罗沙窟的联系,可许是我逼它太紧,它也生了反叛之意,故而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起来。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回头,可脚却不听使唤,不断地向深而行,越走越远。
第8章大梦方始(06)
老妪给的地瓜个头不小,如今成了我唯一的口粮,虽然已经凉透,甚至被沙窟的高温炙得温热,但我至少饿不着,唯独缺水。沙窟中白昼短暂,夜晚漫长,白天我把外衣和斗篷脱掉,抱在怀里,入夜后再穿上。虽然夜晚较之白昼冷了许多,但远不如雪域那般酷寒,我尚能承受。
我在迦维罗沙窟游荡了三日。第四日,我口渴得再走不动一步,地瓜早在一天前吃光,最终倒在黄沙之上,看空中烈日逐渐消散,繁星当空,天幕幽蓝。
我很渴。
脑袋里依旧空荡荡的,想不起任何事情,看来我此番算错,我与这迦维罗沙窟全无联系,当日鬼迷心窍,听到这五个字觉得耳熟,便不管不顾地来了,如今也回不去了。为寻自己的来历而死,是否也算这天下一等一浪漫之事?
我已经闭上双眼,不知是困是倦,心头又开始作痛,仿佛发出暗示:我这一合眼,怕是醒不来了。
忽然,自指尖传来一缕湿淋淋的触感,像是摸到了水,我只当是老天爷的戏弄。沙漠之中常见海市蜃楼,想必我一睁开眼,还会看到天宫之中才有的飘渺楼宇,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不过都是幻象。我只是太渴了,对于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我得不到,亦不想得,毫无兴趣。
不知过了多久,闭眼的缘故,触觉分外敏锐,似有一股涓涓细流漫过我的手掌,浸湿衣袖。我猛然支起上身,扭头一看——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一汪月牙泉洲,沙窟无风,水流却径直朝我而来,衣衫都已湿了大半。
我持着怀疑的心,掬起一捧水饮了下去,又接连喝了好几捧,彻底解了渴,这才确定,眼前月牙泉洲并非幻觉,而是真的。
那股困意也随之不见,我对着这汪上天的恩赐愣了会儿神,接着脱掉身上穿了许多天的里衣,像个野猴子似跑到水中,沐了个浴,顺道把衣裳也给洗了,明日一早太阳出来就会干。
那一夜酣甜好梦,睡醒后换上被阳光晒得暖和的衣裳,我这才意识到,我离不开这里。浑身上下没有可以蓄水的容器,否则我还能尝试走出沙窟,这两日我显然觉得心痛之症频繁且加重了些,若是不带水,我决计坚持不了半天,那时必不会再这么幸运地遇上沙洲了。
我在月牙泉洲旁边呆了一整日,思忖着即便不走,一直在这儿的话,光靠饮水,没有食物,我也坚持不了几天,越想肚子越饿,在寂静的沙窟发出明显的叫声。天又黑了,我便打算早点睡觉,明日不论如何,我还是要离开,往回走。
许久以后的后来,我曾有过那么一瞬想过,若是我不曾去迦维罗沙窟,便不会遇见易水悲,那么一切的因果都会改写,亦不至于闹到那般难看的田地。
可也只是想了一瞬而已。
与易水悲的相遇,着实有些命定般的造化弄人。
第9章大梦方始(07)
那夜我正闭着眼睛打算睡觉,夜里的沙窟更是静得诡谲,忽觉头顶传来一丝冷气,伴随着凛冽地目光,我猛然睁眼,正好与那只凶悍的荒原黄狼对视,看到它一双幽绿的眸子,我的心也跟着一沉,从未跳得那么快过。
我以为整个迦维罗沙窟只有我一个活物,这么大的一只黄狼是何时出现在我身边的?周遭无尽寂静,我也并未睡着,居然毫无察觉。
彼时我没想到,那并非是只普通的狼,而是修炼成精的狼妖,自然没有脚步声。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飞来一把利器,通身被粗布裹着,看起来像个烧火棍,直插在我与黄狼之间的沙土中。
黄狼低头瞥了一眼,显然知道来人是谁,立马要逃,“烧火棍”从黄沙中拔出,追了上去,直击黄狼颅后,只听一声嘶厉鸣叫,尘土飞溅,巨大的身躯滚了两圈,跌出我五步开外。
前一秒还威风凛凛、凶狠异常的黄狼,受了一击就倒地不起了,我倒不觉它是个假把式,而是这根“烧火棍”的主人功力太强,定非池中之物。
黄狼骤发出粗粝的人声,叫道:“自古讲个‘穷寇莫追’,我已躲你至此,你还穷追不舍!”
夜色幽暗,我并未找到那人在哪儿,只闻其声,听着像是个性冷刚愎之人。
“穷寇莫追?”那人冷哼一声,悠然说道:“这话不该由你来说。”
黄狼穷途末路,已经哀求了一路,可那人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它说得口都干了:“你要的东西,我实在没有,只求你放我一命,哪怕把我浑身的修为都给你……”
那人从黑暗之中出来,出现在月牙泉洲旁边,未等看清他的模样,我率先闻到一抹清净的竹香,与周身的黄沙之地太过迥然,却让我觉得心安,心口的疼痛都浑然不觉了。
只听他说:“你约我决斗之时,不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