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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精神极其疲倦,但她一整夜都无法合眼。许多时候,她都会习惯性地拎着马灯,在月光或雨水下,用双脚丈量整个外城,宛如一个孤独的幽灵。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今夜。
今夜,单无绮依然无眠。
她拎着马灯,安静地走到田地边。
麦子已经丰收,新一轮种子亟待种下,许多金灿灿的麦穗掉落在地上,仿佛落了一地暖洋洋的太阳。
单无绮记得,丰收的第一个夜晚,几个老人在田里拾捡麦穗。
她低着头,看着田里的麦穗。
——即使丰收,但并非所有外城人都能填饱肚子。
——那些老人还在挨饿吗?
如此想着,单无绮放下马灯,把前摆简单兜起来,弯下腰,仔细地拾捡地里的麦穗。
单无绮边捡边走,越走越远。
夜风吹拂田里的麦梗,发出窸窣的响声。
不知不觉,单无绮捡了许多,也走了很远。
她看着兜起的衣摆里,装得满满当当的麦穗,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呼!
许多个火把点亮了。
单无绮惊愕地抬起头。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连月光都隐匿在云层之后,外城人举着火把,将中心的单无绮团团包围。
明亮的火光在一张张黝黑的脸上跳动,神色晦暗不清。
单无绮双手兜着衣摆,沉默不语。
要来了吗?她安静地想道。
外城人没有说一句话,他们无声地向单无绮靠拢,嘴角绷得紧紧的。
单无绮低头看衣摆里的麦穗,下意识把麦穗往怀里拢了拢,然后,她顺从地跟随外城人的引导,向外城的大广场走去。
那里有一尊筑墙者的雕像,以及一个正在搭建的、简陋的高台。
白天,单无绮本应经过那里,但几个外城小伙铆足了劲把她往别处引。
她知道外城人有一个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于是,她顺势装聋作哑。
如今,审判之时已经来临。
单无绮被人们团团簇拥,目光扫过身边每一张熟悉的脸庞。
她记得自己的严厉和不近人情,她记得自己猎猎挥舞的长鞭。
她在外城出生,她在内城长大。
在外城人眼里,她是个内城人,在内城人眼里,她又是个外城人。
抵达高台后,单无绮周围的人嘴角愈发紧绷。
单无绮叹了口气,不等身边人催促,她自觉地抬起脚,走上了高台。
她的衣摆兜着麦穗,她的右手提着马灯。
台上没有木架和鞭子,单无绮感到意外。
她闭上眼,呼出一口气,道:“诸位,审判我吧。”
哗——
单无绮话音刚落,人群瞬间哗然。
外城人眨巴眼睛,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暗处的萨摩。萨摩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做了一个单无绮式的、挥舞鞭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