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一餐饭,王暧也告了辞,甘露殿便又只有二人。树上的蝉鸣与空气中的热气复又袭来。樱桃手中提着一个剔花红漆食盒,对行宫的路她十分熟悉,一路小心着食盒便到了专供官员住的屋舍。旁边有一颗巨石,其间藤萝掩映,倒把暑气去了一半。那屋舍虽比不上甘露殿,到底十分整洁,只是裴钰不在此处,樱桃也不知道要将食盒给谁。试探着敲了敲门,一阵开门的响动,是阿茗。樱桃认得阿茗,便道:“娘子派我来给郎主送吃食。”阿茗忙将人了迎进来,樱桃到底也十分懂分寸,一双杏眼不乱看,将食盒放了便欲离开。还是阿茗问道:“唔,娘子可有给郎主带什么话不曾?”樱桃摇了摇头道:“不曾。”阿茗闻言还是将樱桃送了出去。与荔枝不同,樱桃似乎总是内敛的,就连走路也是极静的。裴钰是在下午回的居所,他忙完圣人吩咐下去的事情,朝食只随意吃了几口,此刻还未用午食只觉腹中有些饥饿。坐在食案上,阿茗端来一个剔花红漆食盒,揭开盖子,里面是槐叶冷淘并几样小菜。阿茗看着望向自己的目光忙解释道:“是娘子派人送来的。”槐叶冷淘这个天气吃正好,也不怕冷掉。裴钰便执了箸,慢慢用着。阿茗却有些惊讶,毕竟裴钰不大喜欢外间的吃食,之前在署衙值夜时,到底是府上做的他才会略用几口。等他极细致的吃完了,用绢帕擦擦唇角,才道:“娘子留什么话没有?”阿茗如樱桃回答他般立刻摇头,“不曾。”裴钰没说什么,看了一阵食盒,便道:“送回去罢。”王暧回了殿中,想到李棠说得话,想了想还是吩咐莺时,“今晚多做些菜色。”表现的贴心点总归是没错的,王暧想起自家阿耶夜间忙着顾不上吃饭时,自家阿娘总会送去自己亲手做的羹汤。那时她只觉得阿娘辛苦,那羹汤需要熬制许久,只能得一声赞誉,她十分不值,只是那时阿娘隐秘地笑笑。李棠如今才知道,重要的不是羹汤,而是态度,阿娘如此用心便是想让阿耶看见她体贴的一面。想到此处,她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李棠恐怕早就参透了罢,毫无疑问她十分喜欢与李棠相处,只是她似乎有些过分成熟了。不过这疑惑并未盘桓多久,她毕竟是太子的阿姊,想必十分了解太子,那么点拨她几句也很正常。因着特意吩咐,晚间饭食做好时外间的金乌还未彻底坠下。莺时本想自己去送,却被王暧制止了。“我去吧。”王暧接过莺时手中提着的食盒,莺时想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只目送王暧出了殿中。王暧走得很慢,从前的教导对她到底已经成了习惯,好在阳光并不如午后炽热。李海因为陪伴在圣人身边,一直住在清凉殿一旁的偏殿内,偏殿被翠竹掩映,还有一方小水池,边缘用石头砌好十分平整。李海正伏在案上写着朱批,一旁堆着的都是已经批好的,只是未批完的也还有许多。乍然看见地上的影子,李海抬头便看见王暧,竹叶的影子打在她身上,看上去如同细碎的光落在她裙上。李海微微皱眉,想着外面的如意怎么不禀报一声,却还是放下手中写朱批的笔放到笔搁上,看见王暧手上的食盒,起身道:“怎么亲自来了?”王暧将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笑道:“不放心,倒不如自己走一趟。”此刻她笑意盈盈,被阳光映照倒真有些流光溢彩。王暧打开食盒,拿出象牙箸与盒中几样小菜,皆是脆爽开胃李海喜欢的。对于李海来说,王暧实在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当时李棠领着扮作婢女的她来时,李海知道,只是他并未揭穿。不过他也有些惊讶于她的大胆,他以为王暧应该是好恶直白的性子,却没想到有些像李棠,她始终是冷静的,新婚那天晚上,她似乎并不畏惧他。李海知道自己需要尊重爱护她,给她该有的体面与尊荣,就像阿耶对阿娘一样,只是两个人可以是同伴可以是合作,却不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夫妻。李海对此很坦然,也接受了,但是他看不透王暧,他以为至少她会提一些要求,比如为自己的家族,他甚至想好了只要不太过分便可以容忍。毕竟两个人的这辈子算是绑定在了一起,所以他希望至少不会太亏欠她,虽然本来就不太公平,她才十几岁就要离开家中来到这里。令李海诧异的是,并没有,她只是将李海交给她的事情打理好,只是多一分也不肯管,便每天去藏书阁借一两本书翻阅,很专注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