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已经决死了,而李显忠对决死之人一贯是无话可说的。
无论是父亲李永奇,还是一路走来死在金军刀下的袍泽们,李显忠都知道,在他们决死的时候,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难道给他们鼓励吗?或者要劝说他们活下去吗?他们命都不要了,你跟他们说这个?
李显忠转头看了一眼虞允文,虞舍人虽然也是经历靖康之变的,可在心态上与一路败退下来的武人还是有所不同的。
李道为什么要决死,李显忠一瞬间就能想出很多。
比如独属于岳家军的军人荣誉;见到两淮横尸狼藉的义愤;对国仇家恨此生难报的悲伤;对于无望恢复中原的痛苦。
还有就是对艰难局势的绝望。
更是对在这绝望局势中看到的那一点希望的激动。
都已经一把年纪了,年轻时还可以说什么以图将来,现在还想活也只能算苟且偷生了。而且活着有什么意思呢?眼睁睁的看着曾经发生在河北、中原、山西、关中的一次次屠杀与毁灭发生在江南吗?
与其这样还不如拼却性命,为靖难大军开辟前路,说不得这刘大郎还真的能改变淮西局势。
经此世变,义无再辱。
别说李道,刘锜不也要准备死在瓜州渡了?若是在采石矶挡不住金贼,李显忠也必然不会再退。
见李显忠缓缓点头,虞允文也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去吧,是胜是败都莫要强撑。”
“得令!”
李道再一拱手,昂首环视四周肃然的统制官们:“诸君保重身体,老夫先行一步了!”
在一旁一直不言语的刘淮也同样拱手:“诸位,愿来日在淮西以胜利见!”
说罢,刘淮与李道一同离去。
刘淮与李道走后,不知是不是被两人的意气所感,虞允文总算镇定下来:“无论李统制胜败,无论刘都统是否能渡江,今日都很难善了了。”
“传我将令,各营各司其职,严密防守。老夫不管今日来犯的金贼究竟有多少,都给老夫统统赶下去。”
“老夫帅旗与本部一万兵马严守采石矶正面,还请李太尉护住两翼。”
至此为止,还是事先商议好的军阵布局,众将自然无不应诺。
随后,虞允文皱了皱眉说道:“时俊!”
“末将在!”
“你部精骑有多少人?”
“实额一千人。”
“你派心腹统领,发往李太尉处听令。”
“喏!”
“李太尉。”虞允文对李显忠说道:“你部现在有近四千精骑,随你调用,一定要将他们用在刀刃上。”
李显忠也没有想到虞允文会如此大公无私,可谁也不会嫌手中的筹码过多,所以这名老将一拱手应道:“虞舍人宽心,若是金贼不上岸还则罢了,若是他们敢来,老夫就要将他们全都拍死在河滩上!”
“今日接战之时,将不顾其军先退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进者重赏!退者重罚!”虞允文拔出剑来,说出了血淋淋的军法:“国家养军百年,今日我等就全死在此地吧!”
……
刘淮与李道驱马来到了水寨旁,李道刚刚要拱手离开,登上自家旗舰,刘淮就抓住了李道的马缰绳:“李将军,刚才人多,有些言语我不方便说。但此时我想要最后劝你一句,此事在现在还可以稍缓,再拖一些时日,天下将变!”
刘淮所说的自然是金国内乱。
这事是没有办法明说的,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如果说自己能掐会算,说不得就会被当作妖言惑众的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