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犀利入骨,陈宝儿亦是深有同感。他是杜士仪的……”杜士仪这话还没说完,屋子外头突然传来了龙泉的声音:“大帅,安西大都护府的家书!”来自安西大都护府的家书,不是杜广元就是姜六娘。杜士仪知道此前高仙芝奉命征讨还是难逃被吐蕃吞并命运的小勃律,杜广元亦有随行,奈何西域太远,小勃律则更是在重重雪山包围之中,说是断绝消息也不为过。所以,他立刻精神一振,高声叫道:“拿进来!”等到龙泉大步进了镇北堂,杜士仪当着张兴和陈宝儿的面,三下五除二裁开了那封几乎没有任何保密措施的信,随即就看到了姜六娘那娟秀的字迹。一扫过后,他便大笑了起来:“高仙芝还真是好本事,竟然就只凭那么一点兵马,做到了别人不可能做到的事。他此次一成功,只怕是夫蒙灵察那节度使的位子就坐不稳了!”张兴闻言自也高兴,当即凑趣地问道:“怎么,只提了高仙芝大胜,小郎将就无功不成?”安北牙帐城中人,如今已经习惯了把杜广元称作是小郎将,把杜幼麟称之为小郎君,尽管杜幼麟身在长安,释褐就是闲职,可曾经与其相处过的张兴也好,陈宝儿也好,全都不会真的看轻了他。要知道,以杜士仪教子之严,王容的慈母心严厉脸,哪里容得儿子就真的无所事事地混日子?至于杜广元就更不用说了,武艺韬略全都是学自王忠嗣,岂会等闲?“他哪有什么大功,不过是高仙芝送了他一桩功劳。最艰险的连云堡之战,是李嗣业率陌刀手先攻进去的。接下来的阿弩越城,是守军主动投降。他不过是在大军攻占了小勃律首府孽多城后,砍断了通往吐蕃的藤桥,让吐蕃援兵望洋兴叹,仅此而已。”嘴里这么说,杜士仪却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把精心培养的长子送上战场,他不是不担心,不是不牵挂,可如今看似太平盛世,朝中却是奸佞横行,天子亦心思莫测,把性子爽直的杜广元放在长安城只会更加危险。只庆幸老天爷终究听到了他午夜辗转难眠时在床上的默默祷祝,让他的儿子得以顺利归来。至于什么功勋,什么战绩,全都可以忽略不计!当然,另一个好消息就是,成婚三年有余的那对小两口,终于即将迎来西域新主尽管高仙芝对四镇节度使之位志在必得,踌躇满志,杜广元亦对完成父亲的吩咐信心满满,可是,当他们跋涉数千里班师回到了龟兹镇的时候,却不见半个来迎接的人。在路上,高仙芝就已经令随行的掌书记刘单草拟了一番词彩华茂的报捷奏疏,边令诚亲自挑出了一个信得过的宦官王廷芳,竟是越过了夫蒙灵察,往长安送奏疏。毕竟,这也是边令诚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大肆表功。可如今看到城外一片寥落景象,高仙芝就知道情况有些不妙了。他勒马停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便命人唤了杜广元过来,等这员二十出头的小将来到自己身侧,他就压低了声音道:“你速去一趟庭州。”杜广元顿时有些迷茫:“副帅,这时候去庭州干什么?”“看这样子,我私自派使节去长安报捷的消息,应该已经走漏了。夫蒙灵察的脾性我最清楚,一怒上来,恐怕根本不会管你是谁。你就说是领我的军命前去庭州,找北庭节度使李大帅商议大事,没我的消息千万别回来。”杜广元登时大惊失色,差点没直接问出声,高仙芝如今可是安西副大都护,四镇节度副使,都知兵马使,而他也是有名有号的先锋使,难不成真的如边令诚所说,夫蒙灵察还敢一刀砍了他们?可是,在高仙芝那凝重的脸色下,他又不敢多问,只能咬咬牙答应了,只带着百余亲兵赶往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