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骨力裴罗简短地说出了这么一个字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说道,“想必我不在的时候,你已经对吐迷突的部众下了手?”这是怎么都瞒不过骨力裴罗的事,事到如今,磨延啜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没错,他心腹的五位将军被我先后找了理由,两个人被打发去了色愣格河,一个人被贬为了奴隶,还有两个人则是被我杀了。他统属的兵马被我打散了安置到各处,就算叔父回来,他也是没有牙的老虎!”骨力裴罗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长子颇有英武果决之气,对于局势也一直有不凡的敏锐直觉,正因为如此,他对于磨延啜和吐迷突的冲突方才一直没有插手,心里始终存着看看谁是宝刀,谁是磨刀石。此时此刻,听到磨延啜已经趁着自己离开这七八天把牙帐清洗了一遍,他在苦涩地动了动嘴角之后,这才继续问道:“你叔父的妻儿呢?”磨延啜见骨力裴罗并没有质疑斥责他的心狠手辣,心里为之一喜,连忙恭敬地答道:“因为正值开春,牙帐西南突发疫病,叔母和侄儿他们都很不幸地染上了疾病,我已经吩咐封锁了左近,让回纥最好的大夫为他们进行治疗。”好一个心狠手辣的磨延啜!骨力裴罗目光骤然转厉,可是,在死死盯着磨延啜看了许久之后,他却不怒反笑了起来:“既然你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大概如果我这次回来之后,会因此对你兴师问罪,你想必也已经打算凭借你手上的实力,让我传位给你。磨延啜,你比你的叔父果断,也比他聪明,比得上我当年的心狠手辣,但是,你对局势的判断还有些偏差。”见磨延啜面色微微一变,他便冷冷说道:“我这次绑了吐迷突,去安北大都护府向杜士仪负荆请罪,是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如果杜士仪硬是不肯饶恕,那我就杀了吐迷突。我那时候也是这么做的,但是一刀下去的时候,却被那个陈司马突然现身阻拦。也正因为如此,吐迷突并没有死,而是被留在了安北大都护府效力。而我日夜兼程只用了三天三夜就赶了回来,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骨力裴罗提醒到了这个份上,磨延啜终于恍然醒悟,一时面色铁青。他只以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以为就算父亲不动手,安北大都护府的主人杜士仪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冒犯自己权威的人,可他万万没想到,吐迷突没有死成,不是因为父亲的心软,而是因为杜士仪授意人阻止了!一想到吐迷突因为阴差阳错得到安北大都护府支持的后果,一想到回纥即将面临的真正难关,他方才真正明白,自己自以为聪明的一系列反应竟都在别人意料之中。“现在,你知道你并不是最聪明的人了?”骨力裴罗哂然一笑,见磨延啜之前那股自信和从容瞬息尽去,他方才眼神深沉地说道,“以有心算无心,安北大都护杜士仪算是给了我们一个最深刻的教训!正因为他每一步都出人意料,所以我们才会忽略了那些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变化。我们以为他要立足漠北就已经不是易事,以为他会决然“死了?我的妻子们,我的儿子们,全都死了?”当自己的心腹大将带着好容易保下的将卒前来会合的时候,吐迷突面对那样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整个人先是震惊,而后是悲恸,到最后便仰天发出了又一声痛苦的悲号。之前陈宝儿对他捅破那一层窗户纸的时候,他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唐人的阴谋挑唆,希望此行千里回归回纥牙帐之后,还能看到兄长的笑脸,还能和自己的妻儿部众会合。可现在,两个大将痛心疾首地声称被磨延啜放逐去了色愣格河,而另外三人死的死贬的贬,又得知妻儿说是染病,其实却已经死了,在悲号之后,吐迷突只觉得一股怒火激荡在脑际和四肢百骸,突然抽出佩刀大喝了一声。“这么多年来,我跟着兄长为了回纥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可到头来竟是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我的勇士们,我失去了妻儿,你们被赶出了家园,事到如今,我们只有拼死一战,夺回我们的一切!”尽管来此会合的只有区区不到两千的兵马,但这却是吐迷突最最铁杆的部众,本就窝着一肚子气,在他振臂一呼下,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应和呐喊声。即便当前方探马回来禀报,说是磨延啜率大军杀了过来,上上下下仍是人人愿意倾力一战。那一刻,吐迷突根本没去想自己可以整顿兵马,回师向安北大都护府求援,高傲的他只想亲自率军和侄子好好打上这一仗,发泄自己的怨气和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