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仍然咬牙抬腿慢慢的往前走,她知道她若停下马上就会长眠于这刺骨的冰雪里。
就在这时,林义铭带着林梓辛从外面做客回府。林梓辛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她兴奋的从马车中探出头,蹦跳着挥动着双手,捕捉着漫天洒落的如繁星般耀眼的冰凉。
“雪,爷爷,你看好多雪。”
林义铭双手护着林梓辛的腰,笑道:“囡囡,小心点,别摔了!”
“哇,爷爷,动的雪人!动的雪人!”
“傻孩子!”林义铭摸了摸林梓辛的头发,笑了笑“雪人怎么可能会动。”
“真的是会动的雪人!”车里,林梓辛撑着车窗,指着不远处满身是雪正在艰难挪动着的初颜,大叫着。
赶轿的车夫起身,向初颜的方向瞧了瞧。之后冲着里面大喊:“老爷,是个孩子!”
“停轿,快停轿!”车内,林义铭高声道。
初颜记得,把自己从雪地里拔出来的那双手如刺穿寒冰的暖阳,似深渊中那株破石而立的梅花。
林义铭和林梓辛两人用手扑掉了她身上厚厚的雪,林义铭还将自己的棉袍脱下,将初颜紧紧包在里面。
林义铭隔着棉袍搓着初颜的后背,边搓着为她取暖,边问:“你父母呢?”
初颜彼时冻坏了,只知道发抖。
林义铭见出不说话,便把她带回相府,看顾了她两年。
初颜不是什么好人,她这个人甚至无法用简单一个‘恶’个字来形容。表面上,她是娇媚风情的尤物,可私下里,她确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她手下杀过的人屠过的家族她已经数不过来了,她总觉得那些扰人的人情已不属于她。
可这一刻,她分明觉得痛苦至极。她想把最亮的光重填进那双眼眸里,想把所有的骄傲都重新交还到那双手中。
那是他的家人啊!
暴雨不停敲打着陋室,似是数不清的银刀霜剑,阴风肆虐的横扫,似是数不清的人在哀嚎。初颜盯着窗外,面前的一切是那样的浑浊不堪,似是一条混沌的死水。
混沌的洪流中驶过了一只踽踽独行的竹木扁舟。扁舟上,独立着一名垂暮老者,他饮着酒,高声吟唱: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岁虽少,可师长兮。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2)
苍茫的天地间,那老者犹如污浊遗世中独立的菩提,他披着北方的黄沙烈风,穿着江南的杏花烟雨,踩着傲雪凌霜,径直驶过大齐万里江山。千山百景是他铮铮骨血,他是千磨万击还坚劲的茂竹,是终岁长短的青松,他是风,是雨,他是大齐江山的一切,却唯独早已不再是自己。
老者的身影渐渐模糊。
与此同时,一轮红日破开洪流,慢慢升起。
最终他,变成了那轮永恒不朽的红日。
暴雨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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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将这沉寂了十多年的荣辱重新拉回了世人的眼前。丹心为墨,朽骨为砚,万里江山载着沉珂之下的壮志奔踏东流。
墨殇默默的为初颜处理了手心的伤口,之后坐在她的旁边,静静看着她。
乌云压城,整个世界笼罩在浓稠的阴霾里。
前行的车马没行几步便骤然停下,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
“国耻尚在,血仇未洗。妖孽不除,国难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