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东面!”这时有人喊了一声。人们发现东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条笔直的分界线,这条线横贯整个天空。分界线两侧的天空是两个不同的镜像:分界线西面仍是地球的映像,但它已被这条线切去了一部分;分界线东面则是灿烂的星空。有很多人都看出来了,这时北半球应有的星空不是南半球星空的映像。分界线在由东向西庄严地移动,星空部分渐渐扩大,地球的映像正在由西向东被抹去。
“镜子在飞走!”秘书长喊道。人们很快知道他是对的。镜子在离开地球上空,它的边缘很快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下,人们又站在了他们见过无数次的正常的星空下。这以后人们再也没有见到过镜子,它也许飞到它的琴--太阳附近了。
糙坪上的人们带着一丝欣慰看着周围他们熟悉的世界,星空依旧,城市的灯火依旧,甚至糙坪上嫩芽的芳香仍飘散在空气中。
节拍出现。
白昼在瞬间降临,蓝天突现,灿烂的阳光洒满大地,周围的一切都明亮凸现出来:但这白昼只持续了一秒钟就熄灭了,刚才的夜又恢复了,星空和城市的灯光再次浮现,这夜也只持续了一秒钟,白昼再次出现,一秒钟后又是黑夜;然后,白昼、夜、白昼、夜、白昼、夜……以与脉搏相当的频率交替出现,仿佛世界是两片切不断的幻灯片映出的图像。
这时白昼与黑夜构成的节拍。
人们抬头仰望,立刻看到了那颗闪动的太阳,它没有大小,只是太空中一个刺目的光点。“脉冲星。”c国主席说。
这时超新星的残骸,一颗旋转的中子星。中子星那致密的表面有一个裸露的热斑,随着星体的旋转,中子星成为一座宇宙灯塔,热斑she出的光柱旋转着扫过广漠的太空,当这光柱扫过太阳系时,地球的白昼就短暂地出现了。
秘书长说:“我记得脉冲星的频率比这快得多,它好像也不发出可见光。”
a国总统用手半遮着眼睛,艰难地适应着这疯狂的节拍世界:“频率快是因为中子星聚集了原恒星的角动量,镜子可以通过某种途径把这些角动量消耗掉;至于可见光嘛……你们真认为镜子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
“但有一点,”c国主席说,“没有理由认为宇宙中所有生物的生命节奏都与人类一样,它们的音乐节拍的频率肯定各不相同。比如镜子,它的正常节拍频率可能比我们最快的电脑主频都快……”
“是的,”总统点点头,“也没有理由认为它们可视的电磁波段都与我们的可见光相同。”
“你们是说,镜子是以人类的感觉为基准来演奏音乐的?”秘书长吃惊地问。
c国主席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但肯定要有一个基准的。”
脉冲星强劲的光柱庄严地扫过冷寂的太空,像一根长达四十万亿公里、还在以光速不断延长的指挥棒。在这一端,太阳在镜子无形手指的弹拨下发出浑厚的,以光速向宇宙传播的电磁乐音,太阳音乐会开始了。一阵沙沙声,像是电磁噪声干扰,又像是无规则的海浪冲刷海滩的声音,从这声音中有时能听出一丝荒凉和广漠,但更多的是混沌和无序。这声音一直持续了十多分钟毫无变化。
“我说过,我们无法理解他们的音乐。”r国总统打破沉默说。
“听!”克莱德曼用一根手指指着天空说,其他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出了
他那经过训练的耳朵听到的旋律,那是结构最简单的旋律,只由两个音符组成,好像是钟表的一声嘀哒,这两个音符不断出现,但有很长的间隔。后来,又出现了另一个双音符小节,然后出现了第三个、第四个……这些双音符小节在混沌的背景上不断浮现,像一群暗夜中的荧火虫。
一种新的旋律出现了,它有四个音符。人们都把目光转向克莱德曼,他在注意地听着,好像感觉到了些什么,这时四音符小节的数量也增加了。
“这样吧,”他对元首们说,“我们每个人记住一个双音符小节。”于是大家注意听着,每人努力记住一个双音符小节,然后凝神等着它再次出现以巩固自己的记忆。过了一会儿,克莱德曼又说:“好啦,现在注意听一个四音符小节。得快些,不然乐曲越来越复杂,我们就什么也听不出来了……好,就这个,有人听出什么来了吗?”
“它的前一半是我记住的那一对音符!”b国元首高声说。
“后一半是我记住的那一对!”n国元首说。
人们接着发现,每个四音符小节都是由前面两个双音符小节组成的。随着四音符小节数量的增多,双音符小节的数量也在减少,似乎前者在消耗后者。再后来,八音符小节出现了,结构与前面一样,是由已有的两个四音符小节合并而成的。
“你们都听出了什么?”秘书长问周围的元首们。
“在闪电和火山熔岩照耀下的原始海洋中,一些小分子正在聚合成大分子……当然,这只是我完全个人化的想象。”c国主席说。
“想象请不要拘泥于地球,”a国总统说,“这种分子的聚集也许是发生在一片映she着恒星光芒的星云中,也许正在聚集组合的不是分子,而是恒星内部的一些核能漩涡……”
这时,一个多音符旋律以高音凸现出来,它反复出现,仿佛是这昏暗的混沌世界中一道明亮的小电弧。“这好像是在描述一个质变。”c国主席说。
一个新的乐器的声音出现了,这连续的弦音很像小提琴发出的,它用另一种柔美的方式重复着那个凸现的旋律,仿佛是后者的影子。
“这似乎在表现某种复制。”r国总统说。
连续的旋律出现了,是那种类似小提琴的乐音。它平滑地变幻着,好像是追踪着某种曲线运动的目光。e国首相对c国主席说:“如果按照您刚才的思路,现在已经有某种东西在海中游动了。”
不知不觉中,背景音乐开始变化了,这时人们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它从海浪声变幻为起伏的沙沙声,仿佛是暴雨在击打着裸露的岩石;接着又变了,变成一种与风声类似的空旷的声音。a国总统说:“海上的游动者在进入新环境,也许是陆上,也许是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