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那么大,重逢昔日旧人的几率要按零点零几算,可她看见了沈逸,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前方。
周京霓想过与沈逸再次见面是什么样的,在某个约定好的地方,开场一声寒暄或者一个久别重逢的温暖笑容,但绝不是现在,一个不能随时哭的地方。
但此刻,周京霓觉得自己应该是喝多了。
她迎眸对视。
好像生怕自己哭不出来。
站在中央的人,微微抬着头,抬手抽烟,盯着她,眼神冰冷,比起过去,他给人的感觉更冰冷,甚至毫不掩饰上位者的倨傲,冷漠藏在柔和的眉骨下,一种无须声张的刺眼光辉从天而降,令人无端紧张,手心浸出一层冷汗。而他似隐在暗中伺机而动的猎人,只是站在那,就浑身充满侵略性,好像要随时射杀捕捉她。
他目光上下而动。
周京霓在他的目光中很轻地眨了下眼。
这么多年过去,他变了好多啊,成熟了,周正许多,有了领导者的意思,但是样貌没变,那么高,那么耀眼。
沈逸沉默地望着她,肩背笔直,手指间的烟快要掐断。
居于沙发主位的人,看着沈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动,片刻后,意味不明地笑着起身,“还是邵总会定地方。”
“抱歉蒋总,应该提前联系老板今天不招待其他客人的。”邵淙垂眸,似有所歉意,但靠在那并不动,“我现在打电话说下。”
“无碍。”蒋聿之朝空位处抬手,回头看了眼周京霓,笑眸浅淡,转而对沈逸说:“一起坐坐吗,你朋友也在。”
周京霓脊背僵了瞬。
几位老人坐直身子,互相递眼神。
蒋家和沈家这一代的父辈,将家族荣耀带上顶峰,而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剑必出鞘见血,他们在权力场上血雨腥风,长子在商场上兵不血刃,你退我让的局面来来回回几次,奈何沈降林凭借早年在京攒下的势力,最终稳坐四九城。当年这事牵动无数人,两个周家都是这场无硝烟战争的牺牲品。都说家族要分开站队才能屹立不倒,可遇到沈家,下场却是被连根拔起,站沈家的周京霓伯公险些进去,站蒋家的她父亲和爷爷全部去世。
利益的碰撞下,哪有朋友一论。
周京霓弯弯唇,笑得云淡风轻,“沈逸。”
对面的人却不应。
几秒过去,全场的人都静静看他们,准确来说,看周京霓如何应对,她笑容僵在嘴角,如今伶牙俐齿的她忽然不知所措,放下雪茄,象征性理了下裙摆,低着头往前走,“我去个洗手间,你们先聊。”
沈逸看着她往外走,不再疏离漠然,转身大步跟出去。
走廊上,他一把拽住她手腕,手心用力到快捏碎那块骨头。
周京霓被他甩在拐角处的墙上时,肩膀刚好撞到木头的棱角上,疼得的她整条胳膊都麻了,差点眼泪就掉下来。
“周京霓。”他咬着字念她名字。
“。。。。。。”她忽然红了眼眶,不知是疼的,还是因为别的。
可他丝毫不松手,反而掐住了她下巴,加重了手力,看着她,眉眼间都是阴沉,嗓音压低到只有两人听见,“不打算解释一下吗?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周京霓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自己,可眼中密布红血丝却藏不住,沈逸看得心好像被狠狠揪起来,她一定经历了什么,过去身上的灵气一点都没有了,他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了压抑,察觉到了难过,而她似乎更多的是委屈,她紧紧扣着他的胳膊,忽然笑了,近乎嘶哑地说了一句,“我解释什么,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连解释都没有是吗?”沈逸表情难看至极。
“好,给你解释,我在应酬。”周京霓听见他一缕沉重呼吸,听见他吼了她名字一声,笑容快麻木了,“真巧,在这遇见你。”
沈逸直勾勾盯着她,“巧?”
周京霓说是啊,顺便祝贺他提拔,“不过几年,已经该叫你一声沈处长了,恭喜呀。”
多客套的场面话啊,听来没有讽刺的意味,也许是真心祝贺,却那么刺耳。
沈逸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扯忪了点儿领口,目光随光坠落,眸意淡淡,“周京霓,你和他们学成什么样了。”
周京霓抬头回应了一声,“他们又是谁。”
“别明知故问。”
“嗯。”
“为什么。”
“不知道。”
沈逸就这么笑着说:“上次来这,我们还在读高中,你说你讨厌姓何的年纪小小打官腔,可你现在也这样。”
周京霓手指蜷缩了下,仰头看着他才发现,他眼中失去了许多光彩,对她笑时,即使漫不经心,却没有刚刚那般冷冰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