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唉,这些现代玩意儿有好也有不好。”房东撇了下嘴,接着说,“其实我们这个观霞镇原本挺清净,祖上也都是有文化的,出过文人,出过画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得很安逸。这不,就这几年,有人看我们这儿风景好、有历史,给弄网上了,哗啦啦地来一堆旅游的人,镇子也给弄得不土不洋的。闹得慌,太闹得慌!”
司辰应和着微微一笑,抚摸了下手里的小提琴,问道:“那么,这镇子总会有安静一些的地方吧?”
“嚯,年轻人也喜欢安静啊?”房东笑嘻嘻地说,“告诉你个好地方,你呀,别往那镇子里走,你往山上走,一直走,过了最西面那户人家,左手边有条小道,绕过小半个山坳,你会瞅到……”
他停顿了一下,端起了一股神秘兮兮的劲儿:“你在我这儿住,我就不把你当外人了。知道我们‘观霞镇’名字咋来的吗?这可是祖辈上就有的名字。那些旅游的都以为是从东边看朝霞,镇上还在东边建了个‘观霞亭’,哈,那是应付他们的。其实啊,是西边,去西边看晚霞……”房东一边用手指着西面,一边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儿没啥人去,安静!哈哈,这镇上的事我知道得最多啦,以后有的是时间跟你唠。我姓罗,叫我罗叔就行了。”
“好的罗叔,我姓司,司辰。”
“好嘞,司老师,你先歇着吧。抽空一起吃饭!”罗叔笑呵呵地走出去了。
司辰来到廊子上微微抬起头,望向了西面的山。他看到山坡最远处有一栋孤零零的房子,在一层淡淡山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
司辰休整了一下,背起了琴盒向西边走去。穿过几条小街,地势依山缓缓变高,层层的民房也渐渐变得稀疏起来。有一条蜿蜒的小路曲曲折折地通向山坡最远处的那所孤零零的房屋,司辰沿着小路走了上去。
走了十几分钟,这栋破旧的房屋出现在了司辰眼前。房子外墙有些残存的彩漆,红色、黄色、蓝色……漆色虽已斑驳暗淡,但能想象到多年前它是光鲜亮丽的。小青瓦层叠出的屋顶,在空中画出舒展的曲线。房子的二层有个矮小的阁楼,阁楼中间一扇小窗微微打开,玻璃上闪烁着琉璃般的奇特光芒,五彩斑斓,充满灵动。走近几步,可见房屋的檐角和木窗上一些精致的雕刻,在风雨长期侵蚀下,木雕已有多处裂痕。正中房檐下挂着一块旧牌匾,“仙居林”三个字映入眼帘。
房子的大门敞开着,一位穿着朴旧的老妇人正坐在门口的矮凳上,捧着砚台认真地研着一锭方墨。干瘦的身躯、驼着的腰背、雪白的发丝、褶皱干黄的皮肤……岁月那把刻刀已经在她的身上淋漓尽致地使用过。
司辰不想打扰这位老妇人,他轻轻地从房前走过,沿着左面一条蜿蜒的小路继续向山上走去。
这条小路把司辰带到两山交汇的山坳处,峰回路转,一片开阔的湖面陡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湖水呈现一种鲜艳的蓝,蓝得那么纯粹,那么浓郁。湖是椭圆形的,如同一块大大的宝石镶嵌在地面上,而湖对面的一片树林则像戒指托一样在湖边映出了花边。
此刻,已近落日十分,太阳缓缓下降,不再那么刺眼,慢慢变成一枚镶着金边的红色印章扣在了天边;云彩嬉戏般玩弄着夕阳的光辉,在深蓝的天边抹出暗红、藕紫、橘黄、深灰相间的绚烂油彩;远处层叠的矮山,剪影般地在地面上画出柔和的线条;湖水像被施了魔法忽然改变了颜色,透出一种高贵的紫,闪着迷离的光……
看到眼前的景象,司辰感到无比欣喜,他拿出了小提琴,尽情地演奏了起来。琴声如同一团火焰跃然而出,随性又奔放,音符舞蹈着,跳跃着,融入了这幅绚烂浓烈的画中。
夕阳继续下沉,深棕色一点点覆盖了多彩的霞光,天色暗了下来,湖面也渐渐变成了一片深沉的黑。琴声缓缓地停了下来,周围变得格外安静。
司辰微微笑了一下,正要扭头往回走,突然发现在小路延伸的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正盯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司辰缓了下神,在昏暗的光线中,他好奇地打量着她。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纤瘦高挑,顺滑的直发搭在肩头,修身的蓝色仔裤裤脚卷起,宽松的棉质长袖白衬衫,下摆随意地掖在腰间,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已经有些发黄。她的胳膊下夹着一个画架,手里拎着个塑料袋,旁边还蹲着一条黄色的大狗。姑娘面容清秀,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倔强,一双闪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正盯着他。当他俩的目光对在一起时,姑娘愣了一下,猛然避开了司辰的目光,眼睛看向了那条狗,示意它往前走。
姑娘低着头向司辰走来,从他的面前绕过,眼都没抬一下又顺着小路继续往镇子的方向走去了。大黄狗跟在后面,警惕地回过头向司辰看了几眼,最终和姑娘一起消失在了山坳的拐角处。
片刻后,司辰也往回走了,绕过山坳,已经看不到姑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