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载同僚,那是严鞑第一次看到冯少卿失去风度,他目光猩红,疯了一般,忽下杀手,重伤了几个动他夫人的高手,但始终没有杀人,他身中十数剑,整个袍子湿透,最后一剑,几乎将他整支右臂斩下来,他缓缓倒在妻子身上。
“我知道,我夫人定是要陪着我的,看到有人对她不敬,我还是忍不住……生死有命,就看我那两个孩子的造化了。严相,不打了,让冯某为夫人拾掇一下,可以吗?”
严鞑心中惊悸,正想喝止众人,不想那些侍卫闻言竟先住了手,默然四散,形成一个大包围圈。
“谢了。”冯少卿哈哈一笑,他替妻子擦去颈上脸上血污,又替她整理好微乱的发丝,最后自己躺下,用左臂将她抱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有些吃力的看着严鞑,眼神渐渐涣散,“严相,最后托你二事,一是能不能将此处略一打扫,免得那些孩子明日过来吓坏了,屋中未尝损坏的书稿可以留给他们使用……”
二人死后,严鞑依言做了。而官兵势猛,随后终是将逃逸失散的兄妹分别捉捕归案,处以极刑。
素珍原以为自己已足够坚强,听他说罢,泪水还是在眼中拼命打滚。在父亲昔日的同僚面前,她想让自己看起来更硬朗一些。
严鞑的话应该并无虚假,这就是她爹的作派,死得再惨烈,也是含笑而去,还是会吓唬孩子,会给别人找些麻烦,譬如说,让杀他的人,清扫现场……
“说到此处,本相倒是有一事相询。”严鞑眸中透出一丝怪异,“照此来说,当日那个女娃就非真正的冯家小姐,你知道她是谁吗?”
素珍点头,“那是我的小姐妹红绡。她跟着我一起长大,和我年岁相仿,对我言行举措最熟悉不过,她自愿替我受死,爹爹设法将她化妆成我的模样。”
爹娘死了,红绡死了,哥哥也终究没能逃出去……
她曾怀疑无情是她哥哥,可是,情同姐妹的情份让红绡愿意替她而死,哥哥却是无人可替,被捉住的哥哥已经被处死了。
“可这实在太像了,几可乱真。”严鞑仍是双眉紧皱,可见此事令他倍感疑虑。
素珍却想起了一件事,她问,“相爷,还记得裴奉机一案吗,回春堂。”
“回春堂?”
“我记得,我和我兄弟冷血初来乍到,被公主逼得几乎无路可走,当时他就曾跟我提过回春堂。冷血知道的定是我爹告诉他的,只是,不曾告诉他地点所在。红绡的容貌,爹曾请过回春堂的人到淮县,我一走,他们就替她施了手术。”
“原来如此。”严鞑捋须,忽而一笑,“无怪本相到达淮县之前,为免打草惊蛇,曾派人过去打听,得知冯家此前派男女二仆外出采购书画,那就是你和那冷血。你爹早已计划好一切。”
就像当初得知父母兄长死讯一刻,素珍仍旧不解,爹爹既早知朝廷来杀,为何不和他们一起逃,虽时间仓促,但以他智谋,哥哥和冷血的武功,一家人未必就逃不脱。
严鞑十分精明,见她不语,已有几分到她心中所思。
“你道你爹如何得知这捕杀消息,是傅静书密信于他。如此一来,李提刑你懂了吗?”
他这话说得非常隐晦,素珍却是一点即透,一些细碎的东西迅速被串联了起来。
冯少卿早年曾参与晋王之事,他手中有不少假身份,只怕是早已备下,以便他日事发救命之用。
傅静书是冯少卿一生挚友,他不知如何竟得到这绝密消息,暗地通知冯少卿。冯少卿深谋远虑,心知若他一走,朝廷必定怀疑内部有人得知此事并泄密,一旦查出,则傅静书必死无疑,甚至遗祸家眷。
是以,冯少卿为了不连累朋友,甚至不能让一双儿女先行逃走,而是用了偷梁换柱的方法,将她换了出来。当时,她正好与冷血外出,到远房表兄家玩了几天。家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事,红绡自愿顶替,只有她和冷血不知,回来后,冯美人就让她和冷血走。
不是从监刑的那里讨下两条性命,冯美人肯定对冷血透露过避祸的事,但说的不多。
“可你到我家的时候,都不知我爹实已知情,为何后来傅大人还是被满门抄斩?”
似乎解决了一个谜团,另一个谜团又至,想起傅静书的事,她心中疑虑猛生,面向严鞑问道。
“因为,有人写了一封告密信给太后和皇上,说他曾向冯家报风送信。”
“谁?”她顿时一惊。
“老夫不知。”严鞑缓缓答道。
“太后和皇上知道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