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好玩,便任由她摆布。
弄完后,大荷把一面大铜镜摆在我面前,笑吟吟道:“太美了,我要是个男子,一定娶了小姐。”
我往铜镜里一看,里面是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面如芙蓉肤若凝脂,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外边是水芙色薄纱罗衫,内穿散花水雾绿草褶裙,亭亭玉立,美目流盼。
我被自己的模样惊呆了,铜镜里的那个人,还是那个平日和楼里的叔伯兄弟侃侃而谈、或者和阿爹外出访友彬彬有礼的俊朗少年吗?
那是另一个我,一个陌生的我,或者说,那是内心中的真正的我?
“阿晚!”一声轻呼,将我从满心欢喜的幻想中叫醒。赫然发现,娘亲站在门口,正静静地看着我,脸色变幻不定,也不知是喜是愁。
我低声叫了声“娘亲”,大荷则双膝跪地,连连叩头道:“不关小姐的事,是奴婢大胆妄为,请夫人重重责罚!”
娘亲叹了一口气,说道:“大荷你起来吧。阿晚,你换好衣服,到我房里来。”
我忐忑不安走到娘亲房里。娘亲说道:“阿晚,娘亲知道,这些年委屈了你,你本来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却要天天扮做男子,抛头露面,在江湖上周旋犯险。娘亲一直忽略了你的心思,是娘亲不对。你若不情愿,我去找你阿爹商量,从明日起,你恢复女子打扮吧。我和你爹给你选个好夫婿,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如何?”
我咬咬嘴唇,抬起头,说道:“不,娘亲。我是爹娘的女儿,也是林家的子孙。先祖创业不易,岂能轻易放弃,我无论如何,也要协助阿爹,把楼里楼外的事情办好,守住林家。哪怕终身不嫁!”
娘亲爱怜地看着我,说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这些事本不该让你一人承担。女孩子嘛,终究是要嫁人的,这样好了,你先协助你爹操持一阵子,等再过两年,咱们想想办法,始终要回复你女子的身份,堂堂正正做爹娘的女儿。”
于是我又再次成为林家的公子,京城的侠少。饮酒赏月,会友喝茶,比武谈判,跟其他的世家公子、武林英杰没什么两样。
很快京城内外,都知道林家有个玉面小郎君,黯然销魂楼有个英姿飒爽的少楼主。
我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楼里的兄弟招摇过市的时候,总有不少怀春少女、美貌姑娘、娇俏媳妇在旁边指指点点,吃吃轻笑,她们用脉脉含情的目光注视着我,那种羞涩惊喜的模样真叫人陶醉。
不过我既不自豪,也不在乎。
本朝礼教,对女子管束甚严,什么半步不出闺阁,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三从四德,女子即使嫁了人,如果对夫家不满,想解除婚约,还要接受牢狱之苦。
我觉得作为寻常女子,只能被男子视为宠物禁脔一样,关在家中,关在无形的笼子里,可怜之极。这样的人生,有何快乐可言?
我庆幸自己作为男子,可以自由自在,可以快意江湖。
就让铜镜里那个娇柔秀雅的林枫晚消失罢!
一年后,阿爹去世。纵使娘亲医术如何高明,林家药库药材如何名贵,也挽救不了阿爹的性命。
我隐隐觉得,阿爹是累死的,身体上长年的劳累,加上心病的心累。疾病好治,心病无解。
阿爹的死,令我负疚不已。
我知道他内心的煎熬,一方面,不得不在大小事务上倚重我,更加深了我作为男子,作为林家少主的身份。
另一方面,又痛心于唯一的爱女不能以正常面目去过正常的生活。
阿爹的死,对于娘亲打击极大,面容变得憔悴,鬓上增添了许多白发,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
娘亲爱美,但从此以后她不再刻意梳妆打扮了。
阿爹一死,仇家便寻上门来。
那日,我外出回府,发现家中的气氛凝重,人人表情严肃。
大荷暗地里告诉我,一名外地高手上门挑战,指名道姓找林家的主事人,要在暗器上见个高低。
我匆忙赶往大厅,见娘亲和谢老正亲自陪客,不由得暗暗纳罕。娘亲多年退居幕后,没有出面主事,阿爹过世后,楼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由我和楼里的长辈共同商议决定。
来的究竟何方人物,惊动娘亲亲自出迎?
来客坐在客座上首,一张长脸,一头红发,腰间悬着一个黄澄澄的葫芦,形状诡异。
娘亲望见我入内,招手叫我在谢老身侧坐下,谢老是楼里长辈资历最老的,他偷偷向我做个了手势,示意我不要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