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一看:这人皮肤微黑,面瘦嘴薄,平淡的面容,穿着一身普通的镇兵衣服,腰系佩刀,难得是奔波了一日,衣服依然平整。
他看到我愣了愣,随后勾唇道:“莫非小姐就是那位央阿姊带路出巷的小娘子?”我闻言看了一眼她:“额,应该是我。”
“没错,确实是她。”她站起身,朝我扫了一眼,缓缓道:“我只与你们说过她这一个小娘子。”
她看着他,我微微低着头,她恐怕不知道她顾盼生姿的神韵让我心跳加速。
“在下邵安年。”他轻声说出自己的名字,我迟疑了下,才说道:“娄昭君,行四。”
“很好的名字,极配你。”她说道。“阿姊的话,就是我想说的。”邵安年温和的笑容让他的五官登时熠熠生辉。
“对了安年,今日不是你和贺六浑一起当值吗?他人呢?”“他在上善坊巡视,我来此就是为了喊他一起去上和坊的。”
“原来如此。”她转头看我,说道:“我与安年一起送你回家如何?”我点了点头。
我们一到上善坊,她目光就扫向坊门处,当看到一对嬉笑的青年男女时,面上露出怒意。
大概是碍于我在场,她压下怒容,刚想举步离去,那对男女却看到了我们,女子更是惊慌出声:“鸢谊姊姊!”
她只得冷声道:“死性不改!”我站在她身后,可以清楚看清他们的样子。
女子容貌秀丽,身姿窈窕,面上恐惧的神情使我相信的确有让同为女子产生我见犹怜感觉的存在。
男子皮肤白皙,五官与她相似,却更加立体,再加上一双紫蓝色眼眸,姿色竟与身旁女子不相上下。
我从没想过,对于一个成年的男性,我居然会用姿色这个略显轻浮的词,我悄悄看了一眼她,心中默默想到:生出这双姊弟的父母究竟得好看到何种地步?
她对男子斥道:“贺六浑!你是不是嫌议亲当日的耻辱还不大?偏要等韩夫人闹得怀朔都知道这丑事才罢休吗!”
邵安年挡在我身前,尴尬道:“娄娘子,阿姊要处理些事,就让我送你进坊吧。”我只得点头答应。
转身时,我听她说道:“韩小娘子,你若真对我这空有皮囊的阿弟有一丝情意,就不要再来找他了,你何苦为了他,放弃以后比他家世更好,相貌更佳的公子呢?”
我心中暗笑:比你这阿弟相貌更好的,不要说公子,只怕连娘子也不会有很多。
到了娄府旁的拐角处,我问道:“那日她是怎么说我的?”他短暂怔然后,说道:“阿姊说,她遇到了一位很有趣的小娘子,一位很可能让她忘不了的小娘子。”
我品味了一会儿这句话,抬头笑道:“请帮我转达,她也是我忘不了的人,永远。”“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琢磨怎么溜出府去看她,可还没等我想出办法,刚入正月,朝廷就发生了两件大事:宣武帝因病驾崩与五岁的太子元诩成为新帝,生母胡氏临朝摄政。
这时,我才记起远在洛阳的胡仙真,其实在我刚来的两年里,我两还是经常书信往来,我从她的信笺中完成可以看出她躲过“子立母死”旧制的惊险与之后的喜悦。
但不知怎么的,我们的联系自那之后便慢慢断了,不过,她心愿达成就可以了。
由于宣武帝的逝世,官宦人家一年内不得庆祝任何节日,我也只能忘掉上元再次溜出府的想法。
三月里,有内监传懿旨:命我即日动身入京陪侍胡太后。
我接过黄绢,心情复杂,想起昔年听人说皇太后都是银发皱皮的老人,否则怎么配得上“太”字呢?
如今我十四岁,当朝皇太后也不过十九岁,五岁皇帝的生母,可笑又可悲。
动身前一日,我收到一小笺:洛阳路远,小娘子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心中一暖,在笺后写到:会的,鸢谊。她的名字下我还特意用朱砂画了两小圈,随后封好,命人送去。
常听人说朱砂似血,所以掌握生杀之权的皇帝惯用朱砂,一滴朱砂夺一命,往后数十年我时常想:她之所以过早离世,是否是我的一时玩心所害?
※※※
第一次走入魏宫,我无法描述它对于我的震撼,但想到无数女子在此地消亡,我的脊梁升起深深寒意。
“免礼,赐胡床。”我的腰还没弯下一份,御座上已经传来熟悉的女声,我顺势低头谢恩。
坐到胡床上,我才敢抬头端详如今的胡仙真:容貌比之以前成熟了许多,也更加出众,只是整个人都裹在宽大的朱色凤袍下,让人难生亲近之意。
“不认识我了还是。。怕我了?”胡仙真摆手挥退宫侍,平静看着我,开口问道。“只是不知道该称呼你胡姊姊还是太后娘娘。”
“昭君。”她站起身拥住我:“这五年来,我很想你,你可想我?”
嗅着我自幼就从她身上一直闻到的龙脑香,我说出了一个虚伪的字眼:“想。”
拢着双肩的手臂微微颤抖,我听到她压抑的声音:“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我多想给你写信,多想见到你,可我不敢,我怕被高英抓住我的错处,让我一切努力化为乌有,甚至凭此提前结束我的生命,我还怕连累到娄氏,连累到你。我只能战战兢兢地度过三年,直至一月前,我逼着高英削发入寺,我才敢让你进京,再次看到你,我真的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