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璇手下的力道再也下不下去,老人悲伤苍凉的声音,透着无奈,她知道爷爷总是记不得事情,但是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事情特别上心,所以一说到孩子,他总是知道这是阿璇的,阿璇和锦程的,但是锦程管教不了,不听话。
她总是能感觉到爷爷在稍微清醒时的无能为力。
她甚至感受到爷爷因为经常想不起事来,已经有些自卑了,她怕得很,怕自己走的时候,爷爷被破坏的神经还不能完全恢复,如今知道下毒的人是裴先业倒也好防了,可是医生的说法依旧是汞中毒的治疗,康复不单单是靠医疗技术,还要看运气。
裴家如此雄厚的家业,一个慢性中毒的事情,居然要看运气。
裴立管教不了裴锦程,他自己总是从言辞中透着愧疚,他觉得愧对申璇,每当申璇看到裴立这般模样,就很心疼,她自己的婚姻处理不好,却连累老人跟着遭罪,说到底,还是自己无能。
蹲在裴立的腿边,申璇把头放在老人的腿上,像小时候的夏日伏在自己爷爷腿上,央着他在树荫底下讲天上的故事,哪怕爷爷是胡乱编的,她也听得很入迷。
这时候她没有听得入迷,而是微泣着讲话,“爷爷,我可能当不了一个好妈妈,但是您一定会是一个好爷爷,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留在你身边,我都很放心。
我以后还会嫁人,还会跟别的男人再生别的孩子,我很怕我未来的丈夫对这个孩子不好,还不如留在您身边,您一定会好好爱他,不会让人欺负他。”
申璇说着违心的话,张开嘴,不敢哭出声,只知道哭声可以抑制,但是眼泪和心疼却怎么也无法抑制,她怀胎十月的孩子,多么想和他在一起,可是若她离开,带走了孩子,爷爷怎么办?
爷爷经常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不肯进屋睡觉,她问他,“爷爷,怎么了?”
他总是望着头顶的月盘,哽咽着道,“阿璇,如果那次我没有打你,孩子都会叫太爷爷了吧?”
申璇知道,她肚子里这个孩子于裴家长房来说意味着什么,裴家把子嗣看得极重,而她现在怀的长房第一个孩子,爷爷总说是男孩,如果是个男孩,就是嫡系。
若是嫡系男孩,就是将来的家主,这个孩子,她不能带走。
申璇更加知道爷爷很多时候已经记不得时间了,他会混乱的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久,他一直认为禁园打她那件事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若孩子还在,必然已经叫太爷爷了。她知道爷爷是在幻想,因为太想长房添一个孩子,幻想出了一个孩子的虚影。
禁园流产的事件,爷爷心底的伤痕又比谁浅?如果再失去一个重孙,他的晚年估计也就算到头了,今生能不能重新恢复曾经的睿智都是小事,关键是怕他会接受不了那种心伤,一病不起。
申璇知道就算自己再难过,也比爷爷年轻,以后的路还长,没有了裴锦程,一个人也能到老,让她在另外一个地方知道裴家爱过她的人和她关心的人过得很好,也是可以的。
她和裴锦程离了婚,怎么可能还继续生活在这个宅子里?“爷爷,您看得出来,我在这里生活得也不开心,锦程总归是三十出头的人了,我也不想逼迫他,趁我还年轻,爷爷,您就原谅我吧,我知道我很混帐。”
说到此处,她“呜”的一声把脸埋在裴立的膝盖上,“爷爷,阿璇出尔反尔,三番四次背信弃义,求求您原谅阿璇,阿璇不是有心的,阿璇不是不想坚持,阿璇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坚持不下去了啊!”
申璇哭得伤心哀恸,裴立的手抚在她的头顶,“爷爷不怪你,这次是爷爷老了,不中用了,管教不了那个混帐,爷爷不中用了,阿璇,爷爷不中用了啊!”
申璇听着爷爷颤着苍音句句悲怆的说着“不中用了!”,心里紧疼得愈发难受,“爷爷,您千万别这样说,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只是我没用,经不起他这样折腾了,我只是坚持不住了。”
她坚持不住了,她甚至可以不要他爱她,但她想要最基本的尊重,可那份合同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已经把她的尊严拿来践踏了。
比起对白珊光明正大的呵护,她更受不了他居然花那么多钱找一个万千女人为之疯狂的男人来勾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