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其实,在下并不姓梁,‘梁’字实乃封号。”
谢郁文瞪大了眼睛——等会儿,这人怎么不按剧本子走啊?这当口,还在人家通判府上呢,他就要亮明身份,那她是还要在这里行叩拜大礼吗?
……谒见亲王的礼数,她也不会啊!
梁王见她神色骤紧,还以为是惊诧,连忙放软了口气,接下来的话,说得一字一顿。
“其实在下姓周,名昱斐,适才所说的嫡兄,是官家。”
终于说出了口,这是第一次,梁王名正言顺地站在她面前,十分畅意,“告诉小娘子这些,只是想让昱斐刚才说的话,显得有些分量罢了。小娘子毋须拘礼,只像从前那般对待昱斐便好。”
周昱斐,原来这是他的名字……谢郁文有些神思不属。
她早知道了他的身份,可他却不知道她知道,所以眼下,她是该表演一番震惊,还是感念他以诚相告,她也该坦诚些呢?
可无论如何,他居高位,既亮明了身份,若还愿意以礼相待,那是他客气,可她却不能够。当下行了一个最重的礼,也不管是不是合规矩了。
“梁王殿下。”
梁王最不愿意的,就是看到她因他的身份反倒更疏远了,连声请她免礼,又恳切地说道:“小娘子方才的话,十分有道理,那眼下,昱斐也敞开了说与小娘子听——我的嫡兄不是旁人,而是官家,我早就打定了主意,此生不涉朝堂、只作闲王,官家也知我这份心。所以,我的婚事上,自己确实能做几分主,即便官家有微辞,我也有把握可以说服他,请小娘子放心。”
放什么心?怎么说服?这个梁王,当真是好日子过久了,不谙世事到了这个地步。
谢郁文不知该如何开口,梁王便继续表明心迹,“我也没有旁的可说的,小娘子也只是定亲,并不是真的结了亲,世事无常,等小娘子真的嫁做人妇的那一天,再来劝我放弃也不迟。眼下,我不求小娘子一时便接受我,只当我是朋友吧,以诚相交,昱斐就知足了。”
他一个亲王,姿态放得这样低,来同她相交,也不求旁的什么,她还能怎么办呢,难道真要恶语相向、叫他别再费神了吗?
谢郁文万分无奈,只好点下了头,“殿下若坚持要如此,那郁文也无话可说,只是请殿下恪守承诺,不要再做些出格的事、说出格的话了,郁文会十分为难。”
梁王喜不自胜,能得到这个结果,他已经十分满足了。
他们二人就在通判府的门厅上,立了这样久,虽然明处瞧不见,可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谢郁文勉强笑了笑,“殿下话说完了,那郁文今日就先告辞了。”
“我送一送小娘子吧,”梁王赶忙跟着她出去。
终于能心平气和、坦坦荡荡地说话了,梁王心中盈满了餍足。
前日在广济寺叫她当头一棒,回去后,他是真的失魂落魄,想了良久。他第一眼便倾慕她,确实因她长得漂亮,这不假,可漂亮的姑娘多了,她一眼戳中他心坎儿里,本能地想要亲近,这里头定然有些他自己也来不及想清楚的缘由。
后来再见,他见了她明媚、妩媚、跳脱、灵动,这个小娘子,仿佛有千面样态,愈发勾起他的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可这探究的道路,刚刚起了个头,就叫她一篇话断送了。她说“没有结果的事”,说实话,纵然喜欢得紧,他本也没来得及去琢磨什么“结果”,更没往娶她那上头想。
可她一句话,反倒将他点醒了。娶她……是啊,他可以把她娶回家来啊,到时候,小娘子的千姿百态,有一辈子的时间,等着他慢慢发掘。
他在夜里辗转反侧,越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漂亮姑娘海了去了,可谢小娘子一个,便敌过千百个,若要为了她这一株结百果的树,放弃满园的花,一点儿也不亏,他心甘情愿。
天家的婚事,是怎么样一种光景,他多少也能想象,是以对自己的婚事,他本不抱什么希望。直到遇上了谢小娘子,骤然窥见了这样一种流光溢彩的可能性,他一时上了头,起了执念,便再不肯放手了。
这一番心思,确实没头没脑。情知所起,但起得不太磊落,一往而深,深得也突发奇想。
所以谢郁文想不通,也是应当。
可她不知道,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本就不是有逻辑可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