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潮沅的唇角一直微微上翘,他的坐姿略微松懈,腰椎原是一截坚挺的竹,现在也稍稍弯曲到椅背。借着偶尔电影的闪光,全唐还能看到曲潮沅交错的十指放在桌面上,曲潮沅是完全放松的姿态。
是常人的姿态,不是老师身份,不是上课工作。
是在一个热的夏夜,和全唐在一起的松懈姿态。
和老师在一起看电影这件事,本身就让全唐飘飘然。
喜欢的电影全唐能看很多遍,比如这一版的绿野仙踪,黑白和彩色的刹那对比他每一次都会感怀。在电影上映之后漫长的年岁里这部故事因为诸多丑闻被人们反复讨论,全唐仍然持有不道德的极致追求,他是为了美而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人,只要这个极致尚在最低级的人伦允许范围内。
曲潮沅是什么时候看的这部电影呢。全唐在影片结束后不禁好奇。
他是在童年时代记忆尚不清楚时,只记得那对炫丽的红舞鞋。
和曲潮沅断层的十四年多能产生诸多美妙的变化。
比如那个时候值钱的还是缝纫机和自行车;衣服的料子还经常是的确良;有轨电车还没被全部拆光;摇滚正是最鼎盛的时候,他们听猫王和皇后。
全唐的父亲剃着光头全国开音乐大巴的时候,曲潮沅还只是个初中生吧。
他年轻会穿喇叭裤,会戴蛤蟆镜,也会和全唐父亲一样每周都要跳舞吗。
他那时候也背长长的军绿色书包,跑起来啪嗒啪嗒打着他的后背和大腿。
最令人着迷之处在于,对同一种流行于上世纪末和本世纪初的事物,全唐和曲潮沅会有完全不同的体验和记忆,他们完美连接,超越彩虹。
“我请老师吃夜宵吧。”全唐要履行自己中午的提议,“是一家非常、非常、非常好吃的烧烤。”
他强调:“这是放映之后的活动呢。”
这天晚上曲潮沅总是对他很包容,所以他只是笑了一笑,全凭全唐作主:“走吧,去吧。”
北门出去的烧烤街在学生暑假之后迅速萎缩了,只有零星几家还在开。
好在全唐吃惯了的那家烧烤店还在。
他们烧烤店夫妇本身就是狐狸精怪,自然是不管这些凡尘琐事。
全唐带着曲潮沅来了,狐狸脸儿的女主人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了转,抿唇一笑,捎给全唐一个颇有意味的眼神。
这个大嘴巴男孩,向全世界呼唤我喜欢曲潮沅,这家人与他如此相熟,此刻见是夜里带来吃夜宵的陌生男人,自然有了一番猜想。
隔着一家还有另外一个摊点在营业,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喝酒或抽烟,零散地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