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皇叔望着男孩,虚晃地一笑:“说什么呢,等事情都办完了,我想把爸妈都带回来在这边待一阵子,让他们散散心,我爸还没来过加拿大呢,估计他会喜欢……”鲍皇叔又哽住了,将头扭向别处,机场里人影穿梭,也跟着虚化了……“颢颢……”鲍皇叔唤着宇文颢,却又不说话,红肿的眼睛黏着在男孩的身上。宇文颢淡淡地却又隐隐地哽咽:“鲍玄德,你也要照顾好……”滚烫的唇突然压在了宇文颢的唇上,男人因为太用力,彼此磕到了牙齿,可是,不管了,宇文颢也热烈地回应着,滚烫的唇,缠绵的吻,咸湿的泪,混成一句深埋于心最自私却又最真实的话,别走,鲍玄德。“颢颢,答应我,好好对待你的父母,趁他们现在还能跟你一起吃饭、说话、发脾气,别等将来有一天,跟我似的,想看我爷爷一眼都不能够了……”鲍皇叔的头压在宇文颢消瘦的肩头,无声地,压了好久,直到把鼻涕眼泪都擦干净了,才抬起头来,宇文颢抬手又替他轻轻抹了把,说了声:“好。”拥抱中的两个人,气息暖着耳畔,如期而至的表滴答滴答敲人心魄,淹没了机场里所有的声音。鲍皇叔说:白又亮,最迟明年春天我就回来了。宇文颢说:好,我等你,鲍玄德。“我们说好了?”“说好了。”这个机场,总是充满了离别,还有诺言。天空中轰鸣阵阵,银白色的飞机滑出跑道,冲上云霄,向着它们的归宿展翅高飞,就像一只巨大的铁鸟,掠过机场大厅明亮的玻璃窗,投下一片阴影,渐渐地,浓缩成一个银色的光点。“玄德,玄德……”宇文颢转身望去,费文涛和李艾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手里拎着花花绿绿的袋子。“已经起飞了。”宇文颢平静地说。李艾捶着费文涛的肩膀,连声抱怨:“都说了我来开车,你路又不熟,这知识分子的盲目自信老是不改,你看看,还是来晚了吧?他都飞了,给他爸妈买的东西怎么办?”宇文颢笑了下:“没关系,他还回来呢,带着古兰丹姆,还有他爸爸,一起回来。”“颢颢,你还好吧?”李艾望着看似依然什么都是浮云的宇文颢,总觉得他的笑比哭还难看。“我很好,没事艾姐,我们说好了,最迟明年开春。”费文涛和李艾同声发问:“什么?”宇文颢将目光平静地投向费文涛:“涛哥,上次那些文件,现在签字不晚吧?”费文涛一推眼镜,朗声道:“当然不晚,我随时恭候,哦不,我这就跟你回去。”“明天吧,今天我得回家陪我爸妈吃顿饭,我们说好了。”“行,明天,那我们也说好了?”“嗯,说好了。”未完待续残雪初融的时候,宇文颢又开始拿起笔来创作一部新的小说《积点德》。平铺直叙,记录他和鲍皇叔从初识到相恋再到分别,一本日记体的小说,虽然读者不多,但他毫不介意,这是一部写给自己的小说,在多伦多漫长的寒夜里,在基德蜷缩的键盘上,在图书馆的暖阳中……一边写一边回味着他与那个男人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第一次的街边对望,第一次在超市里的中英文交谈,第一次的争执,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的旅行,第一次的疯狂……哪怕是第一次所受到的伤害,以及第一次这么长久的别离。这一年的冬天过得格外的饱满而充实,每一个字都把空掉的心重新填满,就像鲍皇叔从未离去,每一天依然都在自己的身边嘚啵嘚地安排单属于他们俩的小日子,原来,回味也可以使人忘我,产生甜蜜,拥着幸福,在寒冷的夜,暖的像壁炉里热烈燃烧的火,写到古兰丹姆揍男人屁股时,宇文颢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笑过之后,望着电脑上闪动的光标,此时此刻,他觉得再也没有比思念一个人更浪漫的事情了。只是基德不太好,它不太知道浪漫是什么滋味,它更多的是在思念中无助的彷徨,忧郁地望着天空,好像知道爸爸是从那里飞走的,也必将从那里飞回来,晚上抢在宇文颢的前边窜上床,卧在爸爸的枕边,宇文颢也不赶它了,它也很知晓地不去打扰宇文颢,沉浸在自己的思念中,铲屎官还在,只是爸爸不在,但他一定会回来的。当路边的野花在第一缕春风中开出嫩黄的娇艳时,宇文颢知道,多伦多的春天不会太远了,小说也即将结尾,宇文颢暂时停止了更新,有读者催促着,怎么啦写手,便秘么?宇文颢没有答复,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故事该是怎样的一个结局。鲍皇叔还没有回来。他们不是每天都视频,起初鲍皇叔忙碌家中爷爷的丧事,他是鲍家唯一的孙子,丧事按着旧式习俗,办的隆重、热闹,足足一个多星期,他们只通过两三个电话,匆忙的说几句,便有人喊他。鲍爷爷刚下葬没多久,鲍爸爸突然脑溢血住进了医院,全家人又都忙着照顾鲍爸爸,从视频里看过去,鲍皇叔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平日里精光贼亮的眼睛也黯淡了不少,说着说着话,就盯着宇文颢发呆,也不知神游去了哪里,聊天的背景不是在家里的厨房就是在医院的病房。宇文颢终于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鲍爸爸,头发花白,瘦骨嶙峋,双目闭着,戴着呼吸罩,又脆弱又衰败,令人心情沉重。“你们和好了吗?”宇文颢轻声问。鲍皇叔沉默了好久才说:“不知道,反正回国后,基本不怎么搭理我,都忙着我爷爷的事,也没太顾得上,丧事还没办完,他就一头栽倒了,到现在,我跟他也没说上几句话。”“鲍玄德,我跟涛哥那里把文件都签好了,他过几天也要回国去了,先帮我在国内那边运作一下,具体的等你俩见了面,他再跟你细说。”“我已经知道了,他给我打过电话了,我知道你迟早会签那个字的。”“还有件事……”说到这,宇文颢停住了。鲍皇叔沉沉地望着他:“什么?”“我妈妈她……决定不走了,也在办理手续,她打算将来定居加拿大,跟我一起生活。”鲍皇叔这次沉默的更久,男孩永远都是那副德行,只是平静地叙述事实,没有太多的情绪外露。鲍皇叔深深地吸了口气,笑了下:“挺好的,颢颢,那你爸爸呢?”“他不肯,一直在游说我妈妈跟他回国,俩人僵持不下,谁都没有妥协。”“我想知道,你怎么想?”这次轮到宇文颢沉默了,无言地望着男人。良久,鲍皇叔又笑了笑,有些沧桑,也很性感:“懂了。”一个声音在喊艾尔肯,鲍皇叔应了声“来了”。彼此的目光勾了魂似地盯了数秒,视频同时黑了屏。鲍皇叔不回来,韩女士也不肯走,宇文正清有一天吃着饭,突然抬起头来望着依旧不怎么跟自己说话的儿子:“颢颢,我要是也不回去了,你是不是就可以喊我爸爸了?”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令人不安,然后宇文颢不咸不淡地说:“如果你们废除那个契约,我可以考虑考虑。”宇文正清笑了,这个男人一旦笑起来的时候,有种百花盛开的绚烂,每当这个时候,韩女士的眼睛就会在他身上驻足数秒,宇文颢忽然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还有那么一点点窒息,这个笑容,没来由的熟悉,令他想起了一肚子坏水的鲍皇叔。“你不是要跟我们打官司吗,那就赢了这场官司再说。”韩女士咣当一声,丢下勺子,恶狠狠地瞪着这个纠缠了一生的男人。宇文正清忙道:“看你,又生气,我这不是逗咱儿子玩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