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开,回你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去。”宇文颢推开挡在衣柜前的鲍皇叔,不知怎地,心里一阵莫名的烦。鲍皇叔满不在乎地走了,临了甩下一句话:“德行,又不是没睡过。”宇文颢大声回应着:“那也是被你绑睡的,非我本人意愿。”鲍皇叔忽又探进头来,笑眯眯地说:“诶,白又亮,知道吗,你睡我床上的时候,一个劲往我身上贴,推都推不开,卧槽……”“去你大爷的!”一只拖鞋飞了过去,要不是鲍皇叔闪的及时,准砸脸上。鲍皇叔仿佛永远都是个闲不住的人,当宇文颢换好衣服,涂完防晒霜,戴着墨镜躺在屋外的躺椅上晒太阳时,鲍皇叔却拿出钓箱和饲料盒,蹲在一旁,开始调制鱼食。太阳渐渐西下,却依然带着暖暖的残温,平静的湖水倒映着夕阳的锈红,也映在只穿了件跨栏背心的鲍皇叔的身上,健硕的肌肉随着搅拌的动作,也在发着光,金黄、橘暖,融为一抹诱人的蛋糕色,宇文颢缓缓地摘下墨镜,打开手中的速写本,悄悄地画起来。“这里昼夜温差大,你穿上点,别着凉。”宇文颢提醒着男人。男人瞥过来一眼,问道:“你又画什么呢?”“风景。”鲍皇叔抬头望了望湖水,又回脸看看宇文颢,忽然道:“嗯,你慢慢画,回头我也给你来一幅。”“你也会画?”宇文颢有点意外。“当然,我什么不会啊。”“吹吧。”捏着手上的鱼食,鲍皇叔微微一笑,露出两边的尖牙:“放心,哥不会叫你失望的。”灵魂画手法式餐厅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着正装,但依照本地习俗,两个人还是穿衬衫去用餐,正值度假盛季,又赶上庆贺女王日,度假屋的生意格外红火,餐厅都是提前定位,不少人已经等在了餐厅门口,侍者核对名单,依次领入餐位。鲍皇叔穿衬衫长裤时,更显其高大挺拔的身材,混血面孔或许全世界都通吃,遇到漂亮妹妹,不少冲他暗送秋波、蜜汁微笑的,更有直接招呼的:嗨,帅哥——鲍皇叔显然对这样的待遇习以为常,也冲那些女孩们颔首微笑,一副绅士派头,全然不是平日里吊儿郎当、贫嘴滑舌的德行。“你跟女人睡过吗?”一旁的宇文颢突然发问,声音很低,但还是问的鲍皇叔愣住了。不知是宇文颢问的过于突然,还是鲍皇叔出于下意识的反应,答的也很直接:“没,没有。”宇文颢笑了,清风拂面。鲍皇叔立即意识到说走了嘴,老脸一红:“你特么管得着吗,你这算尊重我隐私了?”宇文颢效仿着鲍皇叔的北方口音:“您有啥值得我尊重的?”“小兔……”侍者面带微笑地走过来:“两位,这边请。”老板大叔是个老派作风的人,餐厅布置的很有古典格调,灯光幽暗,朦胧地照在碎花纹的壁纸和深木色的地板上,看上去虽然有点老旧,却处处透出一股低迷的奢华。两人刚刚落座,宇文颢一扭脸,就看见不远处靠窗的邻座上,坐着个女孩,正是他们在阿岗昆遇见的白衣女孩,依然是她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吃着盘中的食物,听着餐厅里若有若无的靡靡之音,偶尔抬头,望望窗外的湖水,窗外,已是暮色凝重,正如女孩脸上此时的神情,也沉静不欢,仿佛那湖水里隐藏着她所有的心事。一双手在宇文颢的眼前晃了晃。“喂,问你呢,吃什么?”鲍皇叔一边问,一边顺着宇文颢的目光扭脸看过去,也认出了那个女孩。“喜欢这样的?”鲍皇叔笑问着,目光又落回菜单。“你别老这么无聊行不行?”宇文颢瞪了男人一眼,打开手里的菜单,目光不禁越过菜单,看了眼鲍皇叔,男人没心没肺似的样子,真讨厌。“她怎么总是一个人?不寂寞吗?”鲍皇叔摇摇头。“你喜欢热闹,不代表所有人都喜欢,有些人就是喜欢独处,一个人更自在。”鲍皇叔撩起眼皮,看向宇文颢:“你不也是吗?”“对。”“那干嘛还跟我出来玩?”“是我允许你跟我出来玩。”“得了吧。”鲍皇叔打了个响指,招呼侍者过来点餐。鲍皇叔照例点了蜜汁烤鸭,只要了杯餐前酒,排队的时候,早就跟两个老外打听出来了,餐厅不远处还有几家临湖小酒吧,打算吃完晚饭去那里泡一泡,晚上好好喝几杯。宇文颢点完餐,不禁又将头转向临窗的女孩,恰巧女孩也转过头来,视线相碰,认出来了,宇文颢微微点了下头,女孩出于礼貌,也冲他笑了下,一抹冷清的味道。鲍皇叔的目光也随之转了一圈,垂着眼皮,摆弄着刀叉,忽然说:“喜欢就冲上去啊,男孩子,应该主动点。”宇文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不着你来教我。”鲍皇叔不置可否地笑了下。餐很美味,只是两个人都有些沉默,每当鲍皇叔不怎么贫的时候,宇文颢倒忍不住频频看向他,总觉得男人的安静里有种不可捉摸的情绪在涌动,这使他看上去,有时候心不在焉,有时候又心事莫名。白衣女孩用完餐,起身离开了,路过宇文颢,点点头,算是告别。“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鲍皇叔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轻声吟诵,然后又看向宇文颢:“你真该追出去,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或者约她晚上一起去酒吧坐坐,哦不,这样的女孩应该不喜欢那种嘈杂的地方,应该约她去湖边散步。”宇文颢冷冷地盯着鲍皇叔,又像看着智障儿童似的,鲍皇叔犯了烟瘾,两根手指来回捻着,看向窗外的那片湖,若有所思,似乎已经在勾勒着某种画面,湖边的恋人,卿卿我我。收回视线,撞上宇文颢毫无善意的目光,鲍皇叔又是一笑:“干嘛,嫌我碍事,恨我不死?”宇文颢幽幽道:“是恨,恨我自己怎么那么不开眼,非得跟你出来。”“别介啊,过些天咱俩还得一起游黄石呢。”“游屎吧你!”“啧,真特么粗鄙!”吃过饭,结过账,俩人谁都没有回房间的意思,夜色温柔,月光如水,三三两两的人们点缀在幽深静谧的湖边,隐隐传来的歌声、笑声,似是遥远,又恍若近前。“颢颢……”鲍皇叔忽然低声唤着身边的男孩。宇文颢轻轻嗯了一声,心跳加速,望向此时此刻也如同夜色般温柔的男人。“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离开这里,回国去?”“没有。”宇文颢斩钉截铁地说。男孩的回答如此快速和决绝,令鲍皇叔站住了脚,深深地望着宇文颢,似在探寻他想要的答案,宇文颢也回望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波动。鲍皇叔紧紧地抿了下唇,问:“为什么?”宇文颢没回答,不想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无人知晓。“因为国籍的问题?”鲍皇叔又问。宇文颢反问:“我的家在这里,为什么要去一个没有家的地方?”“人在哪里,家就建在哪里,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待在说着别国语言的地方吗?”“在我看来,语言只是工具而已,在哪里并没有什么分别,我的一切都在这里,回去,一无所有,还要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不会回去,永远都不会。”宇文颢的喉中忽然哽咽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不叫男人看出丝毫的破绽。鲍皇叔默默地望着他,望了好久,继而点了点头:“知道了,是我不对,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算了,我不该和你聊这个的。”男孩的倔强十分高涨,淹没了男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