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接着唱:“且尽欢兮,莫叹离愁。”阿福倚在那儿静静的听,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屋里还有一枝烛未熄,隔着帐子看,那光晕圆柔如梦,绡帐上的花纹有如云彩,连绵浮涌。阿福想起李馨。那一回她跳的舞,就是这样的美。她现在如何了?对,她现在……应该在洞房吧?外面有风,檐角的铜铃叮叮的响。屋里,紫玫与瑞云也没睡实。瑞云翻了两个身,轻声问:“紫玫姐?”“唔?”“你也没睡啊。”“嗯,我有点认床。”瑞云隐约听见里屋传出的声音,侧头朝里屋看一眼,隔着屏风看不到什么。她脸有些红,以为屋里头王爷夫妻两个是在亲热,可是仔细听,却又不是。“嗳,有人在唱曲?”紫玫也听到了,不过她却说:“别说话了,快睡吧。”瑞云还是睡不着,她抱着被子夹着枕头,偷偷下床,蹑手蹑脚溜到紫玫床上:“紫玫姐,咱们一块儿睡。”紫玫低声说:“鬼丫头,净胡闹。”不过还是朝床边挪挪,让她躺下。瑞云心中不安,咬着耳朵问:“紫玫姐,咱们不会有事吧?”“有咱们什么事。”紫玫说:“睡你的觉吧,王爷都说了,明天一早咱们就要起来赶路回去了。”瑞云合什念了句:“阿弥陀佛。”又说:“也不知什么时候天亮,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回去。”里屋传来细语隅隅,紫玫有些神往,瑞云又说什么她便没听进去。“紫玫姐,你说是不是?”紫玫不知道她问了什么,含糊的唔了一声。正好屋里低低咳嗽一声,紫玫问:“夫人?要茶么?”屋里阿福说:“倒杯水来吧。”紫玫下床去,披上褂子,倒了茶送进屋去。阿福和李固一人喝了半盏,紫玫替他们拢好帐子,又趿着鞋回来。瑞云抱着被子靠在床头,紫玫换了杯子,也倒了杯水给瑞云。“真奇怪啊。”“什么?”瑞云说:“紫玫姐你不也觉得象么?我反正是觉得挺象的。”“谁啊?”紫玫刚才的确漏听了她的话,瑞云又说了一次:“那位萧驸马啊,长的好象以前来过咱们庄上的那个史公子啊。”史辉荣?这名字在山庄算是个小忌讳,没有人会提起他来,就当那人不曾出现过,和朱姑娘那事也不曾发生过。紫玫白天并没有仔细看过那人,她愣了下:“是么?”她差不多都把史辉荣那人忘了,原来在庄子里时,她也只和这人照过一回面。“是啊,那眼睛,鼻子,嘴……都挺象的。”瑞云说:“不知道这个萧驸马什么出身,说不定和那史公子是亲戚?”“不要乱说。”紫玫提醒她:“不要再提起姓史的,这是杨夫人说的,你难道想吃板子吗?”瑞云缩了下头:“我又没和旁人说,和姐姐你说说又没关系。”紫玫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推了她一把:“快睡。”瑞云才刚躺下,却远远听到不知什么地方传来锣响,还有人喊:“走水了!走水了!”紫玫心里发紧,披了衣裳起来,打开门朝外瞧。四周黑沉沉的,月光照在对面回廊的叠瓦上,有着象鱼鳞一样青黑的光。刘润也起来了,他说:“你们不要动,也别惊扰王爷夫人,我去看看。”紫玫说:“你多当心。”她把衣带系好,倚门等候,过了片刻刘润回转:“过不去,回字门都锁上了。不过应该没有什么要紧的。你回去睡吧。”刘润出来的急,脚上的鞋穿错了只,紫玫一低头看见了,指给他。刘润说:“我竟然一点儿没觉出来。”他坐在台阶上,把鞋子左右掉换过来。紫玫想起在德福宫的时候的情形……她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盛夏(二)“昨晚哪里走了水?”“是哪座不要紧的宫院吧。”阿福没再多问,她替李固梳顺头发,乌黑黑的一把头发握在手里,觉得柔韧又顺滑。阳光透过窗棂的间隙照进来,在他的头发上投下淡色的色泽。阿福替他绾好头发别上簪子,顺手将梳子插在自己发髻上。昨天夜里只怕没人睡好,个个都显的有些神情恹恹的。李信打着呵欠过来,迈过门坎时险些让衣裳前襟绊倒。一旁庆和手疾眼快的捞了他一把,扶着他让他站直:“殿下当心。”李信甜甜的一笑,朝阿福扑过来:“嫂子!我们回家吧?张妈妈说天亮了咱们就回家!”阿福将他抱了起来,并不在意刚换上的衣裳会不会揉皱:“好,我们回家。”带来的东西又要如数带走,还多了一具琵琶。李信不肯上后面的车子,要和阿福坐一起,张氏拿他没辙。阿福却知道李信在外面不轻易撒娇,更不想让他失望。“他和我坐吧。”李信一路上都不老实,掀开车帘看着路两边的风景,不停的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阿福耐性极好,笑眯眯的一一告诉他。车子走的快,小半天功夫就到了山庄外面。杨夫人领着人在门口将他们迎进去,轻声问:“怎么留在行宫过夜了?我以为……”“一言难尽。”紫玫瞅着机会,跟杨夫人说了昨天东苑的事情,杨夫人有些呆怔:“玉夫人死了?”“还有件事……”紫玫犹豫了下:“昨天见着那位萧驸马,瑞云觉得他相貌极象一个人。”“谁?”“那位……史辉荣公子。”这事杨夫人看来并未放在心上,她问的仔细的是玉夫人的事。阿福换了衣裳洗了脸洗了手就来抱儿子,一旁海芳说:“小世子晚上没睡好呢,醒了几次,看来是没和夫人分开过,想娘了。”阿福抱着他狠狠亲了几口,肉肉的脸蛋儿上有着健康的红晕。阿福亲他时,他咯咯直笑。“夫人,婉秋姑娘求见。”阿福怔了下,把儿子递给海芳。瑞云小声嘀咕:“她来做什么?”二丫虽然不知道这个婉秋是谁,但是看着阿福她们的神情,就知道这来的人肯定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让她进来吧。”婉秋进了屋,先恭恭敬敬的给阿福请了安,柔声说:“拜见夫人,请夫人安。”“起来吧。”阿福不知道她被晾了这么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住的还习惯吗?倘若缺了什么,就告诉杨夫人。”“多谢夫人和王爷的关切。”婉秋清减了些,想必日子过的不是那么顺心。阿福相信杨夫人绝不会在衣食上面为难她,这份大度杨夫人还是有的。但是除此之外,只怕婉秋什么都不顺心遂意。“婉秋原是赐给王爷的,可是这一向只是养尊处优,什么差事也不当,心中着实不安。婉秋愿意随侍在夫人身旁,洗衣炊事这些粗重活计婉秋也都能做得……”阿福一笑:“我知道了,你去吧。”她既没说准,亦没说不准,婉秋抬头看她一眼,又急忙垂下头,轻声说:“夫人……”“不必说了,我这会儿也累了。你若闲着无事,便到杨夫人处去走动走动,陪陪她说话解闷也可以。”陪杨夫人说话解闷?婉秋不敢再说话,从屋里退了出来。这个朱氏夫人并不象她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没经过事,面活心软。庄里人都说她性子极好,从不打骂惩戒下人。可是在婉秋看来,这可不是个简单人物,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说话是和气有分寸,可是让人不敢小视。刘润从院外进来,婉秋正朝外走,刘润侧身到一旁,琬秋有意示好,朝他笑着说:“刘宦者从哪里来?”刘润象是没听见一样,转身走了。婉秋被晾在那儿,手揪着帕子,深吸了两口气,才朝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