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骇笑,这上头绣的竟然是蝎子,蛇,壁虎,蜈蚣还有蟾蜍,这不是五毒么?这东西怎么绣在孩子的衣物上呢?“这……我以前倒没见人把这个绣在衣服上啊?”“嗳,这就是你年轻不懂了。”杨夫人也就手看了一眼:“这五毒聚财,又避邪……”杨夫人说了两句,忽然回过味来:“小世子小郡主出生的时候,端午可过啦,你绣的这个只能等下一年的端午再穿了。”瑞云笑笑:“我倒忘了……就是以前看到一个鲜亮的花样子,觉得特别精致,这会儿就忍不住绣上了。”阿福说:“没事儿,留着吧,头年赶不上节来年再穿,也不浪费。”杨夫人的手在花纹上面摩挲两下:“嗯,小姑娘眼力好,手也巧,我是不行喽。当年我也是一把好手的。”紫玫说:“夫人现在也该好好指点我们一下啊,就象这个肚兜,夫人要不说,我们只以为一年到头都能穿呢。”杨夫人笑笑,不无得意的说:“要说经的见的,我是比你们多些……”她忽然转过头朝西屋看,阿福她们跟着看过去,李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脸色苍白,扶着门框幽幽的看着众人。“三公主——”杨夫人忙起身来行礼,紫玫瑞云她们也跟着拜下去,李馨茫然的看着坐在那里的阿福,又看着伏低了身的人,嘴唇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围炉夜话(二)阿福其实第一反应也想站起来的。她当然不用站,她现在是李馨的嫂子——身份同等,辈份她为长。做宫女的反应根深蒂固,就算在杨夫人她们面前有主子的款,但是见了李馨,第一反应就是站起来行礼——毕竟,她成了皇子夫人之后,这还是正面的头一次和李馨在一起。李馨瘦多了,娇俏的脸庞瘦的只有巴掌大,阿福招了招手:“快过来,你饿不饿?让她们给你弄点吃的吧。”李馨靠着阿福坐下来,她走路不那么方便,裹着白布的脚有点一瘸一瘸的,紫玫端了杯茶过来,李馨鼻子动了一下:“什么味道这么香?”“芋头。”阿福把剥了皮的芋头递给她:“蘸点糖更好吃。”“这就挺好了。”李馨的动作看起来依旧优雅,可是一个拳头大的芋头竟然眨眼间就消失了。阿福眨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看了灵异片。李馨手按着胸口,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一把抓了阿福面前的茶就灌了下去,努力伸了两下脖子,才缓过气来。“嗳,这个容易噎着的。”阿福劝了这么半句,李馨已经又抓起一个芋头了,含含糊糊的说:“我两天没吃了。”紫玫默默的低头剥芋头,剥好了就放在李馨面前。紫玫给她又倒了一碗茶来。李馨把火盆里扒出来的芋头全都吃了下去,才捧着茶盏慢慢的喝了两口茶。屋里热,茶也热,她脸上浮起一层桃花似的红晕。阿福不禁有些替她庆幸。李馨实在是个很美的美人,如果她没有误打误撞跟着李固出城来,而是留在城中,遇到蛮人——那会有什么际遇阿福真是想都不敢想。“阿馨,”阿福试探着问:“你们……看到蛮人了吗?”屋里明明这样暖和,李馨却打个了寒噤,手里的茶杯一晃,茶水险些泼出来。阿福急忙握着她的手。李馨缓缓摇了下头,又点了下头:“远远……看见,隔着火光,看不真……好多的血……到处都是人的惨叫声。箭飞过来,在空中拉直了作响,就象谁在吹哨子,那声音能把耳朵和脑袋一起撕裂。就在我旁边的一个小姑娘也在往城门处挤,一枝箭就那么飞来,把她给钉在了城门上……”杨夫人一怔,急忙说:“三公主吓坏了,好好养会儿神吧。夫人也不要多想这些东西,咱们现在安全着呢,蛮人过不来,夫人千万不要担忧伤神才好。”阿福知道杨夫人是怕她忧思伤了身体,点了点头,李馨被杨夫人这么一岔也回过神来:“嗯……我不说了。嫂子,你这地方还真好,是不是当时建山庄的人就用来避难的?”“这个可不晓得,也许是为了这里幽静,据说那位候爷的儿子在这里读过四年书。瑞云说院子后面转个弯就有瀑布,现在已经上了冻,吃水倒是方便的很,敲一块冰下来就行。若是夏天,自然很凉爽……”杨夫人把话岔了开去:“天太冷,夫人来了就没出屋子,这屋前屋后怎么样她还没见过呢。”李馨压低声音:“我们这里生火取暖做饭……外面不会看到?”瑞云小声说:“看不到的。我们白天试过,这灶房的烟道不知道怎么砌的,在外面就看不到哪里出烟,而且吊桥撤了之后,那几块石头把我们这里挡的严严实实,就算站在对岸看也看不到这院子,公主只管放心好了。”真是……阿福也不由得想赞叹一声,这可真是个避难的好地方。当年建这山庄的人未尝没有想拿这里避乱的意思吧?屋里一时没人说话,炉里的炭火轻轻的爆裂作响,外头风大雪紧,呼呼的刮着,各人都有自己的心事,望着炭火出神。李馨忽然直起了身,仿佛受了什么惊吓,阿福转头望她,她却说:“有人来了。”她话音刚落,门就被从外头拍的砰砰响:“开开门!”屋里几人都有些出其不意,但是最初的一惊过后就都放下心来。虽然夜里有人敲门是惊悚了些,但是幸好来的人大家都知道。阿喜。阿福甚至琢磨了下,难道屋里人都做过些亏心事?不是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么?其实,就算没做过亏心事,眼下这种风声鹤唳的境况,要不心惊也不可能。瑞云看看杨夫人,过去拔开门闩打开了门。阿喜挟着风雪一起进门,倒真是声势不凡。杨夫人不待她开口,站起身来说:“朱姑娘,三公主在此,还不快来拜见。”阿喜脸上通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气的——她刚从风雪里走过来,八成不是热的。她愣愣的把屋里的人都看了圈儿,视线落到李馨的身上,便再也移不开了。李馨没有带衣裳来,她起身来穿的是阿福让人给她备的自己的一件鹅黄缎袄,做了之后阿福的肚子已经有些隆起,这袄一次也没有穿过。灯下头这颜色如金色珍珠般明艳,可李馨的人又比衣裳要华贵多了。杨夫人意有所指:“朱姑娘,这规矩学了许多天了,不会行个礼都不会吧?”阿喜知道和杨夫人没什么说的,看了一眼阿福。李馨不着痕迹的看完杨夫人的一脸严肃,又看了看阿福脸上淡淡的无奈。她仔细打量了阿喜两眼,身上穿的也是绸缎袄子,下面是青莲色的皮褂裙,头发还是姑娘打扮,但是眉宇间那种尖酸的带着怔忡的神气把容貌的清秀都给破坏了。看来不是杨夫人要给这位新嫂子没脸,而是这个朱姑娘需要降伏一下。李馨坐直了身,端庄秀雅,那副金枝玉叶的气派实在让人不能不心折。阿喜在一屋人的环视下,无可奈何的拜了下去。李馨从容的说:“这位是朱姑娘?快请起来不用多礼。”阿喜肚子里抱怨,要真不想让她多礼,她拜下去之前就该先说,拜完了才说不用多礼顶什么用啊?再说,她拜下时阿福就坐在李馨身侧,等于也受了她的礼——阿喜最受不了的还是这个。李馨嘴角噙笑,落落大方的说:“初次相会,本该有见面礼的,只是现在都在难中,也只好厚着脸皮就这么混过去了。”杨夫人微笑躬身:“三公主太客气了。”门上又传来剥啄声,这次进来的却是朱氏。她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阿喜,又看看屋里众人。她没见过李馨,但是这一层里能和阿福并排坐的李馨一知道这是阿福的母亲,可不敢让她也拜下去,忙说:“朱夫人不必多礼,说起来,我也是在嫂子这里避难。紫玫,快给朱夫人看坐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