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秋说过,他要保护他,即便他戴上了镣铐,他也会朝他张开双臂,替他挡住风雨。
那一眼,变作万年。
此后的十年,娄牧之夜夜梦回,他再也忘不了那双眼睛。
回忆的尽头,他模糊的记得易知秋似乎对他笑了笑,然后转头,嘴唇嗡动,看着法官说了三个字。
轰一声。
脑子里炸开一场核爆,碎片疾速狂飙,切割他的神经,娄牧之的耳朵听不见,灵魂失了序。
他分明感觉到身体里的骨头一根一根断裂,噼里啪啦,如急促的鼓点,裂到最后一根骨头时,才稍稍恢复微弱的听觉。
易知秋说:“我认罪!”
三个字,一字一重锤,凶暴残忍地钉入娄牧之最脆弱的地方。
旁听席一度哗然,现场再次失控,宋小狮暴怒,王煜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珠,手忙脚乱地扶住昏倒的易宴。
法官一锤定音,法警重新铐上易知秋要带他走,短短瞬息,铁栏内的人匆忙回首,眼里全是热泪,却笑看着娄牧之,隔着那片脏兮兮的玻璃。
易知秋说了最后两个字:“别哭。”
世界颠倒,沦为黑白,娄牧之一点点费力搭建起来的城堡被命运的手轻轻一推,轰然倒塌。
喉咙涌上一口强烈的腥甜,娄牧之分明觉得眼里没有泪,他泣出的是血。
心跳似乎停了,什么都没有,没有疼痛没有不堪没有耻辱,剩下一片白茫茫的荒芜。
他死了,在今天。
可他还要活着。
长过半生的故事讲完,沈棠早已泣不成声,她被海风吹乱了头发,冷得四肢僵硬。
一望无际的海面伫立着一块巨大的礁石,波澜击打,撞出泡沫状的浪花,视线往前移动就看见了熄灭的灯塔,那座灯塔的外表寂寥残破,红色的油漆剥落斑驳。
灯塔看起来很孤独。
沙滩周边落了很多支烟蒂,娄牧之的手掌紧挨心口,即便过去了十年,这里依然会流血,他颤抖着抬起另一只手,将积攒了长长一段烟灰的香烟吻到嘴唇,狠狠地吸了一口。
“从那以后,”娄牧之面无表情的说:“我再也没见过他。”
沈棠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哽咽地问:“为什么?”
娄牧之笑了笑,眼眶却红了,他脸上浮现了温柔的神色:“他觉得囚服丑,只想我记住他最帅气的样子。”
他笑起来真是好看,好看到让人心碎。
沈棠没听过这样的故事,泪水不停的流,她吸了吸鼻子,问:“你还爱他?”
目光放远,橘红色的太阳点燃了昏暗的天际,娄牧之说:“这十年,我一直爱着他。”
他从没说过爱,即便是对着易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