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出于好奇,也可能是日子太过无聊,暮秋最终还是去见了季芸娘。
先是经历火灾,而后又在庄子里干苦力,季芸娘早已没了昔日容光,但是她半躺在低矮的泥土房里,仍是亮眼的存在。
究其原因,大约是因为她挺拔的脊背和云淡风轻的神情,与这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你找我?”
季芸娘的脸上有火燎之后的疤痕,但笑起来仍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美人。
她看着暮秋道:“走到人生尽头,我已无所盼,唯独想见见你,没想到你竟然来了。
屋内简陋,我就不招呼你坐了。”
看着季芸娘宠辱不惊的模样,暮秋更加好奇这个女人的身份。
她也不绕弯子,直接问了出来:“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
季芸娘喃喃重复这个问题,而后凄凉一笑:“许久没有与人提及,我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祖父曾任户部尚书,我是京城闻名的季氏娇姝,如今大约也是季家唯一留存于世的血脉。”
从季芸娘的嘴里,暮秋得知了她的故事。
季家犯事,夷三族,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未能幸免,出事之时季芸娘在寺庙礼佛,她娘用一个丫鬟替了她上断头台,她得以苟活于世。
她娘临死前托忠仆给她送信,说她是季氏一族仅存的血脉,务必要好好活下去。
可她自幼娇养,连洗头穿衣这样的事情都需要人帮忙,如何能养活自己?
更何况,她的容貌显眼,若是独居,定然会招来登徒浪子。
她当时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便是依附于男人而活。
她有一副好皮相,想要找个男人依靠并非难事。
她确实也成功了。
但她找的靠山来头太大,是总督之孙,他的朋友之中竟有人认出她来。
她被吓得卷了金银连夜跑路,几经波折后来到怀宁县。
不敢再将目标放在大人物身上,她便找上了因为父亲考上秀才而意气风发的郭言学。
她原本做好了嫁给郭言学,从此当个村妇的准备,不成想郭言学的父亲骤然离世,郭言学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娶亲,嫁人的计划落空。
她准备离开郭言学另觅良人,结果郭言学却在她的行李之中发现了她娘给她的遗书,得知了她的身份。
郭言学以此为把柄,要挟她留下来。
那时的她想过一死了之,但是母亲临终前的叮嘱让她不敢了结自己的性命,因此只能给郭言学当外室,之后又为了保命跟了张县丞……
“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有能力养活自己,羡慕你敢于反抗,反抗郭家,反抗沈家。
若我有你一半的勇气,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我听了我娘的话坚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可事到如今,我忽然觉得,或许死才是解脱。”
暮秋看着这个可怜可悲又可恨的女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此行她倒是确定了一件事,上辈子季芸娘几次救她,并非真的想要折辱她,而是真心想让她活着。
她叹口气,转身离开了低矮的房屋,看到庄头后吩咐了一句:“等人走了以后给她办场法事吧。”
希望她下辈子别再当依附男人而活的菟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