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来寿家的怕冷,如意坚决不让来寿家的送她,“嬷嬷留步,今天没有日头,刮着北风,还有风沙,嬷嬷仔细保养身子,别出来了。”
如意出了门,吉祥赵铁柱驾着马车在外头等,吉祥说道:“方才有个丫鬟送来好大一瓮蜜饯金桔甜卤,说是来寿家的送给你的。”
赵铁柱口水都流出来了,“如意,回去给我尝一碗呗。”
如意说道:“行,干脆今晚你就在我家里吃饭吧,我娘也想留你。”
赵铁柱高兴的挥起马鞭,“那还等什么,赶紧家去!”
马车缓缓驶出石老娘胡同,隔着车帘,如意看见有个穿戴着重孝的人骑着马迎面而来,那人背上还绑着一张招魂幡,在风沙中飘扬着。
回到了四泉巷,晚上九指一家三口,吉祥和赵铁柱都在如意家吃饭,很是热闹。
次日,正月十二,早上如意依旧在窗外吉祥吼吼哈哈的练功声中醒来,她睁开眼睛,吓一跳!胭脂穿着一件新衣裳坐在炕边做针线呢!
如意拥着被子坐起来,“胭脂啊,你起的真早,还有,你怎么一大早来我家了?长生呢?”
“长生外头堆雪人玩呢,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雪。至于为何我今天来的这么早——”胭脂放下针线,爬到炕上,坐在在如意身边,“你细瞧瞧,我今天有什么变化?”
如意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着胭脂,“啊!你穿了皮袄!真好看!”
胭脂高兴的站在炕上转圈,“皮袄又轻又暖又漂亮!昨晚回家,我爹拿出这件皮袄,说是从我娘的嫁妆箱子里翻出来的,是我娘的遗物,就给我穿上了。”
其实这件出风毛缎面貂鼠皮的皮袄是九指拿着老舅郑纲给的钱,悄悄的去成衣铺子给胭脂买的,花了四十两银子。
走百病那夜,一起去的女人人人穿着皮袄,唯独胭脂没有,九指很惭愧,觉得亏欠了女儿,他晓得女儿懂事,肯定不同意他花大价钱买皮袄,于是假装说是从亡妻的箱笼翻出来的遗物,哄着胭脂穿上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胭脂所有的月钱和打赏都留着给长生治病,舍不得给自己花钱,昨晚得了皮袄,高兴的连觉都没有好生睡,次日一大早就起床了,带着长生来到如意家里,想和好朋友分享喜悦。
如意没起床,胭脂就坐在炕上做着针线等她。
如意也为好朋友高兴,拍手笑道:“这件皮袄很配你,而且一点看不出来是旧的,就像新的一样,皮袄可暖和了,你穿着它,我们一起去护国寺庙会看戏去,上回的戏还没看完,我打听过了,《狮吼记》会一直演到正月十八。”
隔壁正在雕萝卜花的如意娘听了,说道:“你们出去听戏吧,一年就放这一回假,得好好玩一玩,长生交给我看着就行。”
向来端庄稳重的胭脂难得露出活泼俏皮的模样,她从炕上溜下去,跑到隔壁炕上,抱着如意娘,小猫似的蹭了蹭,“如意娘最好了!”穿上梦寐以求的皮袄,不出去遛一遛,就好比锦衣夜行,太亏了。
外头冰天雪地,屋里温暖如春。
这时,外头吼吼哈哈的习武声音停止了,随即传来吉祥诧异的声音,“娘?今天您怎么回来了?”吉祥吓一跳!还以为豹子营名贴的事情被母亲知道。
nbsp;鹅姐说道:“你小子穿这么少,皮都不冻破了你的——你赶紧去车马房要一辆马车,我和如意立刻要出门。”
说完,鹅姐掀开厚重的夹板门帘进来了,说道:“如意,快收拾收拾,换一身素净点的衣服,跟我去一趟石老娘胡同,昨日关外的人来报丧,说鞑靼犯边,来寿战死了。”
张家四大管家,福禄寿喜,来福炸炕烫死、来禄头戴绿帽、来寿不寿,死在了边关沙场。
第九十一章修画稿寡妇换老公,挑纸扎来春戏少年
噩耗来的太快,如意换了一身月白色素净的衣裙,头上的珊瑚璎珞也改用了青玉簪,鹅姐换了鸭蛋青的衣裙、赶车的吉祥也穿上那夜走百病时穿的月白圆领袍,三人匆忙上了车。
在摇晃的车里,如意问鹅姐:“来寿家里,只有孙子脱了奴籍,来寿夫妻和儿子儿媳都还是张家奴,若他家还住在西府里,自不会给来寿办葬礼——来寿家的得罪人太多,肯定会被人告发咒主子呢,但是他家住在石老娘胡同,这葬礼会怎么办?咱们该送什么奠仪合适呢?”
这是个难题,在法理上,家奴是主人的“财物”。主人的财产权是凌驾于家奴血亲关系之上的,所以,家奴们原则上只能给主人戴孝,不能给父母亲人戴孝。
家奴地位再高,比如来禄和腊梅夫妻还是东府大管家呢,当来福夫妻炸炕而死时,夫妻二人带着儿子来春赶到沧州料理丧事时,也只是穿着素服,没有公然戴孝。
倘若来寿家的只草草了事,如意和鹅姐只需去问候安慰几句“节哀”,再封一封银子随礼就可以了——就像去年对待来禄和腊梅一样。
倘若来寿家的得了主家的容许,可以大操大办,那么如意和鹅姐就需要送全套的奠仪,比如三牲祭品、金银纸锭、金山银山、冥纸柱香之类的,一个马车都装不下,得要白事店铺的人跟在后面抬着,一箱箱的送到石老娘胡同。送礼也得看菜下碟啊。
鹅姐伸手点了点如意的鼻头,说道:“不错,知道一些人情世故了,今天一清早,来寿家的亲自去颐园老祖宗那里报了来寿战死的消息,老祖宗可怜来寿家的孤零零等了十五年,结果还是成了寡妇,就跟咱们西府侯爷侯夫人说,把来寿全家的身契都拿出来,放了来寿全家出府,都脱了奴籍。”
来寿用生命、来寿家的用多年在老祖宗那里伺候的体面和奉承,最终换得了全家人的自由。
“既然来寿全家都不是张家奴了,来寿的葬礼肯定得大操大办起来,咱们的奠礼可不能简薄了。若不是来寿家的仙人指路,你能在承恩阁平步青云吗?再说来寿家的三年前还给了你鹅伯伯五千两银子的本钱出海做买卖,对我们两家都有恩啊。”
“那是自然。”如意很为来寿一家得到自由身而高兴,反倒是对来寿之死的噩耗没有什么感觉了,对赶车的吉祥说道:“挑一家好的白事店,我们去采买奠礼。”
吉祥说道:“西四牌楼的登仙楼全京城最好,他家的纸扎做的精致,听说那里金童玉女就像活人似的,就是有些贵。”
如意说道:“贵不打紧,要体面才是。”
鹅姐还在感叹,“这个来寿家的真是厉害,通常豪门家奴,爬的越高、赚的越多、就越难脱籍——因为脱籍就不受主家控制了啊,可来寿家的真有本事,先是给孙子脱了籍,好让孙子读书将来走仕途,现在又借着来寿之死,哄着老祖宗放了他们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