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照下,任历学表情十分诚挚,怎么说他都是三品正卿,紫霄殿上的当红人物;我,一个从四品礼部闲官,本是巴结他都只怕来不及,哪有他倒过来同我套交情的道理。我虽是疑惑,但也马上起身长稽:&ldo;任兄,愚弟殷尘这厢有礼。&rdo;
&ldo;呵呵&rdo;他笑着扶我,&ldo;那我可就不客气,多了个有才情,有志向的好弟弟了。&rdo;
&ldo;任兄谬赞,论才情志向,愚弟可是不及兄长十万八千里。&rdo;这些场面话我不是不会说,只是这三年坐惯了冷板凳,懒怠说罢了,难得今日拾起旧功课来,倒也应酬得滴水不漏。
一晚上扯了无数闲话,我都没套出他实际意图,直到见实在晚了,恐宵禁不便,他才告辞而去。
&ldo;公子?&rdo;阿葵进来,&ldo;你也早些睡吧,明日大夫人哪里你真是必定得去。&rdo;
&ldo;知道了&rdo;我满不在乎道,&ldo;大哥不是又拿我的月例银子来吓我了吧?&rdo;
&ldo;这倒没有&rdo;阿葵扁扁嘴,&ldo;他这回拿的是舅小姐来吓你的。&rdo;
&ldo;什么?&rdo;我这下惊得困也不困了,&ldo;她和我有什么干系?&rdo;
&ldo;明儿不就知道么&rdo;阿葵就手关了房门退出去,&ldo;所以才劝您早点睡不是?&rdo;
偷眼看去大夫人面色果然不善,见我跪下请安也不叫起,直挺挺的跪在青石砖头上,硌得骨头发酸。
&ldo;夫人,不知夫人叫孩儿回来所为何事?&rdo;
&ldo;你不知道?&rdo;大夫人容长的脸上像是泼了层白霜,拍案道:&ldo;那你是怎么教唆安澜的?&rdo;
&ldo;夫人何出此言?&rdo;我惊诧道:&ldo;孩儿并不知道什么教唆,自上个月从这边府里回去后,一直都未见过安澜表妹。&rdo;
&ldo;你还要说谎?&rdo;大夫人满面怒气道:&ldo;殷尘,别叫我请你父亲过来管教你!&rdo;
父亲?我简直要笑出来,父亲那种软懦的个性,就是立时站在我面前,恐怕还远远不及大夫人的威风摄人吧。我叩首伏地道:&ldo;父亲来了孩儿也是一样的话,孩儿并不曾教唆表妹什么。孩儿也不知道表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如今要栽在孩儿身上?还有公事要忙,就先告辞了。&rdo;
&ldo;还想走!&rdo;大夫人起身指了我道:&ldo;当你现在入了仕我就不敢管教你了…&rdo;
&ldo;母亲管教孩儿本是情理之中的,大夫人自然是敢的。&rdo;我虽话是如此说,人却站起身来,今日还得赶去清旖园,并没有闲功夫在这边晃。
大夫人气得浑身乱颤,这几十年来家里人人对她唯唯诺诺,想必太久都没受过这么样的顶撞&ldo;来人!绑住他,给我拿家法来。&rdo;
门外两个恶仆扑了进来,竟将我按在地下。我虽非世家娇生惯养的嫡子,但几曾受过这种待遇,一时瞠目结舌,不能反抗。
&ldo;姨妈!&rdo;粉色衫子的人影从门外跑进来,扑在大夫人跟前跪下道:&ldo;不关五哥哥的事,他并没有…对我怎样,都是安澜自己的错。&rdo;
&ldo;不关他的事?从他搬来后你就老往他院子跑,怎么说都说不听,他一走,你就在家病恹恹的,昨日倒好,还和宫里的人闹别扭,除了他还有谁?你说!&rdo;王夫人这话说得甚是直白,连我都明白了几分,安澜跪下,粉色衣衫如雨后桃花逶迤满地,她面色苍白,只抱在王夫人裙下喃喃道:&ldo;真是不关五哥哥的事,都是安澜自己…&rdo;
王夫人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严厉,便柔声道:&ldo;你母亲去得早,管不了你了。你父亲叫你搬来我这住段日子,就是要我在你入宫前,好好教你知礼仪识大体,眼见宫里就要来人验身了,你倒闹出这一出,叫姨妈怎么不着急,怎么跟你父亲交代?&rdo;听这一席话,安澜自是哭的泣不成声。我不见她也不过短短一二十日,原来柔嫩微圆的甜甜脸儿瘦成瓜子形,显得眼睛更大,又哭得红红的。煞是可怜。
王夫人狠狠挖我一眼道:&ldo;我不管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反正以后是再也不能见。殷尘,到年底之前,你也不必过来给我请安了。&rdo;
&ldo;是&rdo;我原也不稀罕要过这边府里来,听她这话,回答的甚是慡快。两个恶仆松手,我忙站起身来,低头拂帘退出,满帘珠串落下,颗颗间隙之间,安澜正泪光盈盈的望着我,目光如诉。这傻孩子…我心里暗叹,她看来竟是对我用了真心。
&ldo;姨妈,五哥哥他…&rdo;
&ldo;以后不准提什么你五哥!&rdo;
原来大夫人今天叫我过来,是想借了我好让安澜断了七情六欲的,这妇人用心之狠倒是超乎想象。
安澜…念这个名字,食指抚过唇边,那夜匆匆的甜蜜早已在记忆中消失不再,等她过了年关进宫,就是他的人了。这念头一闪出来,心里隐隐有点不自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