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腕上玉镯轻荡,素手递过白釉莲纹茶盅,袖拢冷香幽幽。
他端茶的手略略粗糙,虎口有经年弯弓磨出的茧,她瞧得那般入迷。
我的爷你尽管就这般坐着吧,这才象是真正的你,让人无从亲近的你,你知不知道,你越是冷酷便越是象那罌粟,引得人欲罢不能。
她只是不明白,那样的他如何就会这般的喜欢宛琬,为了她,他何止是要抛下她,他是连皇上也敢欺瞒啊。
今日,徳妃娘娘又传她入宫了,他是来探听可还有一丝转机的吧?
他为何就不曾想过对她露一分真心,流一丝爱意,也许她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二十年的夫妻竟不能换来半点真情?茶热气袅袅,她眸中带湿,茶水散着涟漪,漫开她娴雅端容。这么多年,为了他,她被迫做了个贤良宽容的女人,到如今也只剩下贤良宽容了,想想真是不甘心哪……
烛光下,不动声色的她与不动声色的他两两对坐着。
她端起了茶盅,袖拢中一缕冷香,是要隔得这样近,才能闻着的香味,他是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她怕他起疑,只敢一点点的加量。她反反复复旋着杯子,许久,凑近杯沿,轻轻地抿上一口,她不能失手,她好不容易才让徳妃娘娘又传她入的宫,等得便是这一刻,她只得在那茶里又下了工夫,那无色无味的东西竟那般昂贵,连她初听都有些咋舌,到底还是值得的。
可她却忘了爱令智昏,如今的他不过就是个平常的普通人,那原本透澈似琉璃,没有映不穿的眼,这刻也不过是苍茫的灰。
那一夜,她发髻松散,他在她身边,她恨不能停滞永不前行的时光在俩人辗转纠缠中沙沙溜走。
这偷来的欢爱纵骗得过世人,可又骗得过心?她直直躺着,眼角静静流下冰凉的泪滑入嘴边,不酸不苦,无声流淌。
那一刻,她只想放下一切,换他一句答案,他心里究竟有没有过她?
他沉沉睡着了,她拿着那枚印章,静静伫立。他朦胧的唤了句,翻了身,复沉沉睡去。
夜那样的静,静得将宛琬二字如此清晰地送入她耳中。
那叫人避无可避的刺痛锥心而入!
人生不过是一出戏,你我既已粉墨登台,纵使冗长不耐,荒腔走板,也需唱至终场,怎容得你半幕退场另敲新锣?
她一盖而下,红红的印鉴跃于冷金笺之上。
她与他的命运,至此不能回头。
福晋一行人转过那道粉垣,月洞门上迎面如意室三字,这道素淡门墙里头围着的,便是整个雍亲王府的禁地。
福晋揉了揉眼,早已花谢满地的西府海棠簇中影影绰绰象裹着团玲珑花影,好似那个锦绣人儿正光艳艳的俏立着。
她终究是个女人,她终究是狠不下心来,费了那样大的周折只为了留下她一条性命。
一只孤鸟咕咕叫着,似是讥嘲不屑,冲上云霄。
福晋一个趔趄不稳,步步向后,退至沿廊,依着坐下,湖水倒映着她,雍容,端庄,华贵……她是堂堂的雍亲王嫡福晋,天下谁不羡慕她的好福气?这一生的荣华富贵,算是到了顶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