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长魏政强也没有什么味口,除了因为餐桌上看不到新鲜蔬菜,更重要的是,官厅的气氛十分诡异。
李岩面色冷漠,嘴角叼的那根牙签转啊转的,不时斜睨一眼作战长。
作战长从头到尾目不斜视,专心吃完菜,再半站半坐地对舰队长欠欠身道:「报告舰队长,有事要赶着做,先报备下去。」
魏政强点点头,然后开始吃那粒果皮削得很漂亮,吃起来却微微发酸的橙子。
舰队长动手吃水果以后,其它人才开始吃水果。大家动作必须快,要赶在舰队长之前吃完。这是官厅礼仪的一种||正餐跟水果分成两段,每段在最高阶长官动手之前,其它人不能动手;最高阶长官停手之后,所有人就不能再吃。这礼仪对天天与官员同桌的舰长,或许有点马虎;对于贵为将军的舰队长,却一点也马虎不得。
不过,今天李岩的心情不好,没管礼仪不礼仪,他早早就把水果吃了。哼,谁怕谁?即使魏政强也是他的学弟。至于那些官厅礼仪,在他眼里全是穷极无聊的狗屁,若不是为了任务,他早就拍桌开骂啦。
当大家都在吃水果,李岩取下嘴角的牙签,意有所指地评道:「你们作战长好屌啊!」
一句话,再与作战长借故早退连想到一块,萧念宗猜到了大概。他不动声色拿湿纸巾擦擦嘴、擦擦手,再斟酌着字句说:「学长,假如作战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先说声抱歉。请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
李岩冷哼道:「下午他把我几个小兄弟痛骂一顿,不准他们以后待在餐厅。」
「他有说理由吗?」
「理由不都是他找的。」
「对不起,等下这事我会去问问。不过我先讲,学长,您别太在意,我了解作战长的脾气,他非常严格。假如您不是非常了解他,可能一开始你会对他很不满。但是真了解以后,你反而会佩服他,因为他不仅对下面管理得很严,他对自我的要求更严。」
「大队长,我跟您报告。」辅导长麦永强补充道:「我刚上船的时候也很恼火作战长,觉得许多事情他做得太过分了。后来仔细观察他,发现他其实是一个自我要求严格,做起事来一丝不苟的优秀军官。看久了,真像我们舰长说的,你反而会佩服他。」
副长吴世益也说道:「老作是有话直说的人,并不是有心找你们人的trouble。等下我去沟通一下,看看双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岩越听越火,听到这脸色骤变道:「对、对、对,你们作战长优秀,他做的都是对的。错的是我们,错的是我误会他了。对不起,以后我教他们全待在鱼雷库,连吃饭都不出来,这总可以了吧?」
说完,李岩起身便走。站起来时还因为动作太快,大腿撞到桌缘,弄得桌上碗盘一阵乱响。
魏政强沉着脸看着乱成一团的桌子,手掌连连拍着桌角道:「讲几句道歉的话,这么简单的事,你们扯那么多做什么?」
十一月十五日 台北 新店
出租车从永安渔港往新店奔驰的路上,邱旻村默然看着窗外,越看就越忧心。
拦下车后他说去新店,没想到司机瞪他一眼,用台语问他你说啥?他再用标准的台语说去新店,司机才打开车门让他上车。上车以后他好奇地问司机,不会讲台语你就不赚这笔钱?司机先呸一声,再骂:「饿死嘛莫载外省猪仔。」
这一开骂,司机一路就骂个不停,但是骂来骂去就是那几句||干他娘外省猪、干他娘中国猪、干他娘共产党、干他娘北京……。等进入市区,每当遇到塞车,司机便死劲按喇叭,又开始骂其它司机、交通警察,以及台北市的国民党市长。
他很意外,才多少天的功夫,各主要路口都设有军警联合的检查站。军人的加入,据说是因为维持治安的警力不足。
看起来警力的确不足,他不时看到路边有高声吵架或动手打架的路人、呼啸而过的警车或救护车,偶尔还看到几辆闪着红灯的警车停在路边处理什么事故。
仇恨与不安弥漫着这个曾经充满活力的岛屿。邱旻村回国两个小时就充分感受到了。
才这么想,他便看到路边有个男人举起双手,一个警察粗暴地搜索那男人的身体,另一个警察举着长枪在旁警戒。转回头去的最后一瞥,他看到那个男人被打倒在地上,旁观的路人竟然有人鼓掌喝采。
抵达目的地,跳表才八百多元,但是司机坚持要两千元。理由很大声||如今物价飞涨,所有公告价格都只做参考。
要不是心里有急事,邱旻村会和司机争论。这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而是是非对错的原则问题。
按了按门铃,来开门的就是许世浩。老朋友多年没见,见面时却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两人默不作声走进客厅。电视开的,频道是新闻台;茶几上放着一瓶旋开瓶盖的蓝牌约翰走路,两个威士忌酒杯,一杯空的,一杯还剩三分之一。
邱旻村拿了空酒杯自己斟上半杯,大饮一口,紧绷的心情轻松不少,歪头一看,只见电视中总统曾彦荣正慷慨激昂地责骂在野党。他厌恶地关了电视,转头盯着许世浩,好半天不出一声。
许世浩被看得有点尴尬,挤个苦笑道:「怎么还回来了?」
「因为你要我去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