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十二、
天地间风再大,也吹不散这夜的浓黑。
陆少临静静地跪在岸边,从头到脚都是湿的,一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漆黑的水面。他已经保持了这个姿势许久许久,又仿佛还能继续在这里待上许久许久。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被风吹得又干又涩,可他仍是不敢闭眼。只因为一闭眼,他就会见到那映红了这天与水的火光。
他的大哥,是为他而死的。
比起撕扯着心肺的痛,他心头更燃烧着一把无名的怒火。他的大哥本该在水上畅怀大笑,而不是沉在这阴冷刺骨的水底——那被追杀的、本该死在这里的是人,是他!
这念头让他将双拳握得咯吱作响,几乎就要站起身来,往那水里一跃而下。
可是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那个人的手也是冷的,可却是他在世上还剩下的最后一点点温暖。
陆少临猛地回过头,伸手抱住了二哥的腰背,他抱得那般紧,甚至忘了彼此身上仍有伤,用力到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史义身上有河水,有鲜血,有泥沙,如今,还沾上了几滴温热的水渍。
过了很久,他抬起手来,和熊天霸曾经许多次做过的那样,揉了揉陆少临头顶的发丝。
他说:“没事的。”
他的嗓子也被水泡哑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累与强抑的伤痛。可他仍是要这么说。
陆少临的喉咙一紧,险些就想嚎啕大哭起来。
但他已哭不出。他只能张大嘴,让那来自河底的寒冷与泥腥味冲进喉间,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凡这世上最沉的痛,恐怕都是无法通过任何方式宣泄的。
他只能一遍一遍地说:“……是我……是我对不起大哥。”
史义一手捏住他的后颈,像是要使力将他提起来一般,郑重说道:“少临你记住,大哥他是开心的。你还记得结拜那日,我们三人发过的誓么?”
陆少临哽咽道:“从此我们兄弟三人,不同姓却同命。”
史义拍拍他的后脑,叹口气道:“那就对了。只要你还活着,我也活着,大哥便始终与我们一处。少临,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活下去,不能让大哥白死,可明白?”
陆少临咬紧了牙,除了重重地、重重地点头,再说不出一句话。
风萧萧地吹着,他们兄弟二人并肩站在水边,就好像打算再陪他们的大哥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