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寻没有看她,像是告解又像询问地轻轻说道:「我呢,好像喜欢上一个人,又好像已经喜欢很久了。」
「是……是什么人?」从云顺着他的意思向下问,这样喜怒无常的丁五爷让她心惊胆战。
「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该怎么办?」
「让他也喜欢您,您可是丁五爷啊。」
「喜欢我?」丁寻忽然放声狂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顺着狭长的眼角流入到头发里,笑得房中的蜡烛忽明忽灭。少言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在自己一直漠视他的感情利用他的感情之后,在自己将他送入死地之后,他怎么可能还会喜欢自己,尤其是看到那一晚他注视林文伦的眼神后,他什么信心都没了。
后悔,毒虫一样啃啮着他的心,丁寻在二十六年里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这种后悔加倍地让人绝望,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了补救的余地。
他以为自己绝情绝义,原来他不是。他以为自己从没喜欢过少言,原来也不是!
设计让少言回丁家,究竟是为了有一个得力的手下,还是因为他已经不能忍受没有少言的日子?
少言爱自己爱得太早,自己爱少言却爱得太迟,时间总是不好,于是眼睁睁地错过。
从云被她的笑声震得捂住了耳朵,不由自主也跟着尖叫起来,「五爷,五爷,求您停一停,停一停啊!」
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喊,丁寻忽然坐起来,坐在床上,低头冷冷地看着伏在脚边的从云,「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不……不知道!」
「我选择杀了他!」丁寻带着一丝残酷。没有他,自己就还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不会在床笫间雄风尽失,不会一想起他满身的伤口就莫明其妙地自己也痛起来,不会一想起他在林文伦怀里时就嫉妒得要发狂。杀了他,就再也不会有别人……能抱住他。
蜡烛悄悄地熄灭了,黑暗里,丁寻紧紧的握住了双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三日之期转瞬即过,当太阳再次升起,便是决断的时候了。
坐在桌旁,少言试着将摊在面前二十多张大大小小的纸片分门别类。
「怎么样,有没有查到霍浮香人在何处?」林文伦坐在一旁。
少言不语,只是将桌上的纸片翻来覆去地看着,半晌后,方轻叹道:「查不到!你给调配的二十个人忙了几天,也只是大略找出几个可能的地方,像银库,府台大人的牢狱,处处都有重兵把守,无法确认。我估计这两年中,丁五爷的手下比我离开之时至少多了三成,能人异士不知凡几。」单手支颐,愁眉深锁,「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们在岭南毫无根基,硬拼是不用想了,况且也会危及到霍兄。」四根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轮流敲击着,发出轻轻的答答声,「力量对比太过悬殊,我们毫无胜算,又被人捏住了要害,正是兵家所谓的绝地。」
「绝地,绝地!」林文伦喃喃念了两遍,「我的手下大多在京城一带,或是押镖外出,最近的也有几百里,要调动来不及,而一到天亮,你便要答复丁寻了。」
「是啊,」少言转头向外看去,窗外黑沉中泛出一丝灰白,已经是四更了。「天亮之时,霍兄是生是死就全系于我一句话。」而自己又如何抉择?
林文伦凝视着少言,大眼睛虽肯动用自己的手下,却百般阻拦自己亲身参与其中,只说那是他与丁五爷的恩怨。但纵然他隐藏得极好,然而总有一丝的慌乱茫然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回去是不甘不愿,然而「不」字一出口,只怕姓霍的就要从此消失了。想到这里,林文伦眼中掠过一抹杀意,丁寻始终都是一个阻碍横亘在路上,自己若想和大眼睛平静无波地白头偕老,就非得除去丁寻这个附骨之疽。
两个人,两般心思,各自沉默。
当熹光渐渐爬上巍峨的屋脊,细细的描绘出它的轮廓之时,丁寻便已来到大厅,择位而坐,两边十几张太师椅一溜地排下去,沉重的深红色给整个大厅更添了凝重。